“河?”
“人间。”
虚头巴脑。
侯爱森最近一直跑雁湖,不久又得接砂砾的管培,他难得在金鼎露面。缪骞一进大厅,两人招呼上了,像蛮熟的。侯爱森连番夸他又高了,缪骞就笑,说都二十了哪儿还长啊,那不成怪物了,又问,我哥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侯爱森说那得等晚上了,你先放下东西吃点饭,晚上直接送你回泉哥住的地方。缪骞说,那我点名要唐叔的红烧黄鱼。侯爱森捏他后颈皮,说随你,转身去接柳亚东手里的提箱。
侯爱森低声:最近没事儿你陪小少爷四处转转,你俩不是差不了几岁?他可是泉哥心头肉,哄开心你一点儿不亏。
柳亚东心说:那惹不开心了,我岂不是得倒血霉。
有事一般紧急又荒谬,“楼下又有欠款搞不清的滋事”,带家伙那就要去;没什么事的时候,白天又常会有大片的无意义留白,不知道干什么,不知道想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像枚棋子儿,等着受指头的拨弄。
柳亚东一开始以为,只是他和兰舟胡自强这样,后来才发现,臭葱,耗子,凌仔,瓶瓶......他们都是这样。会在一刹默契的寂静后陷入漫长的沉默,夹一根烟点上,说声我去溜溜,继而围着金鼎兜圈,或将饮茶亭路南北碾遍。步伐往往没有目的,也没有节奏,正如行过光阴一样,预设是无用功。不遛的聚一间靠里的茶室,吃饭,玩棋,划拳,闲扯淡,吹牛逼,总之给自己找事做。老贾最近拉着柳亚东要学他散打的基本招式;兰舟找凌仔要了两本高中的教材,语文。
柳亚东越发觉得招式屁用没有,实战起来总是在比一个“狠”字,拳脚利索,真不及别人要命来的一板砖。老贾位分高,动作不到位,又没法儿跟老广似的训他,只能反复说,手再平一点,下盘再稳点,垫步再紧凑一点,其实他哪哪儿都疲软。过会儿嫌无聊,老贾又想学过肩摔,柳亚东恐吓:“这个容易胳膊脱铆,我脱过三次手腕都歪了。”
“嚯。”老贾还不信呢,揪起他胳膊翻看,“真是歪的,好家伙,磨出一个尖子要吃多少苦头。”
“都习惯了,这算轻的。”你见过朝关节反方向折断的腿么?
“那你过肩摔我一个示范试试。”
柳亚东皱着眉头笑。你有病吧?
“不碍事!你轻着点,我这人扛整。”老贾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柳亚东扥过他一只胳膊环颈,拱背发力,将他从右肩?过,动作已经不如原先利索了。人刚一美臀拍地,柳亚东立刻跪下将人抱稳,说:“没事儿吧?差不多就这样,我没敢用劲。”臭葱几个愣着,反应过来,好比看猴儿,忙鼓掌叫好流氓哨。
老贾脸上聚起的惊慌很快褪去,他稳过问:“你平常就这么甩小兰小胡的?行啊!真有两把刷子。”
“比这狠多了,这么绵要被武教骂死。”
“唉。”老贾从地上爬起来拍屁股,喟叹:“苦诶~!”
兰舟静静翻着皱巴巴的书。扉页上写着高三四班凌飞宇,里头被红蓝的横线画得满当当,织网一般捕住了字句。读懂,段落意思就很容易看进去了,是篇散文,“而我的心却像一只小鸟,从哨音里展翅飞出去,飞过迷的烟水、苍茫的群山,停落在故乡熟悉的大榕树上。”兰舟近似默读。他觉得头顶有视线,抬头发现是柳亚东在注视他。除他还能有谁?那眼里什么都有,五彩缤纷,都矜持,面儿上一层薄冰,底里迷的烟水,苍茫群山。兰舟很快回馈以同样的目光,静悄悄地。柳亚东接住,抿嘴看地,喉结飞快地滚了一下——又像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