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自强定定瞪他,莫名其妙一激灵,随即激愤:“不是!丽茹姐,是我——”
焦丽茹手狠,又给他一巴掌,“是你什么?!”
“是我,是我,丽茹姐!”胡自强两颊立即肿起一块,囫囵不清还在说。
焦丽茹心疼,手盖着他嘴巴不让他说话,皱着眉心笑说:“听我的没错。”
“我坐牢不碍事。”他低垂着头,瘦得后颈脊柱高高凸起,声音闷钝:“我不想拖累船儿跟亚东,我也不想拖累你。我一开始就......”不该为探奇,跟兰舟出了群山,好像他不适应外头,外头也排斥他。他应当是“莫不饮恨而吞声”的窝囊人生,总之:“是我错了。”
焦丽茹轻声问他:“你哪儿拖累我了呢?”
“......”
“你刚才把我救了呀。”亲了亲他鼻梁,“你是我的小英雄呀。”
说得就不是人话,失实荒谬,但因为是打焦丽茹嘴里出来的,胡自强就听信了,甚至回味着这句话,如饮酒一般觉得醺然麻木,也咀嚼出了回甘。
他一生最大的疑惑也在这晚。焦丽茹面朝水荡,平静地透露说:“我跟晓伟爸爸在一块的那几年,我排四五,算不上数,更配她的是个省城的声乐老师。靠不上了,我怀了个小孩,不是晓伟。我瞒着没说,怕他逼我流掉,耗快一年生下来我就疯了,怎么能是个丫头?还有脑损伤,医生说是我愁的,宫内缺氧。这小孩算什么?我没拿她当宝贝,我拿她筹码,一残废能拴住什么?反倒拖累我。她晚上闹夜不睡觉,有次滚进那时候的组合沙发缝里了,小脸憋得跟个红柿似的,哭得那叫个尖。我那会儿真恨她,瞪着她不拽她,她过会就不动了。死时候就只猫那么大,我弄个皮箱装着,丢练马河里了。冤生孽结。”
说完,朝塘里丢烟,祭给西归的苏涛。
她说这什么意思?其实不是胡自强笨,想不通,是留给他的时间太短,来不及琢磨。
隔天收了笔水,拢共三千,跟臭葱追了三里路,时到傍晚,柳亚东总算在金鼎负一楼长廊见着了胡自强,人正从赌区出来。赌区这会儿没局。
柳亚东总觉得他瘦了、佝了,更僵成孤影一绺。
火也不知道从哪儿冒的,柳亚东提拳,箭似的奔向他,抡起胳膊砸他左颊,“你他妈!”揪着他旧袄领子不让他朝后栽倒,骂:“你他妈死哪儿了?!”
没等胡自强缓过痛楚开腔抱怨,柳亚东又问:“没事吧?!”
泛指,句子含义包括:身体没事吧?心里没事吧?没招惹别人吧?别人没招惹你吧?没干悬事儿吧?没留麻烦吧?没埋后患吧?没到绝境吧?和操/你妈的个大傻叉。
可问完就觉得无地自容。倘若涂文不死,他跟兰舟或许已在京港澳高速上疾驰,兰舟被隐瞒,而他清楚明白,胡自强是被选择抛弃的那个。庆幸和负疚胀红了他头脸,人登时酷似怒目圆睁的关公。胡自强以为他是气的,捂着脸:“疼死我了。”
“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