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昙的心思挂在半死不活的小结巴身上,一时没顾上喝飞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个马猴子是谁呀,是我们宿羽吗?”
燕于飞懵懵地挠了挠头,替这群糙老爷们问出了心中所想:“不是,他俩到底是不是一对啊?感觉不像啊,是不是最近金陵公子哥们又流行互相啃嘴了?哎李昙小三儿你们跑什么啊?”
“咚”的一声,一棵巨大的木垛滚了过来,一股脑地缠进了好几个没逃开的小兵,径直将活生生的人碾成了肉泥。燕于飞神情一肃,猛地抬手拎住了林周的后领子,拽着人往后退去。
林周急喘了好几口气,脸色煞白地推了他一把,“燕将军,不用管我,我去帮手伤兵转移。”
燕于飞稍一点头,翻身上马,抬起了长刀。刀光扫过列队的将士,扫过满地血泥,最终凛然横向前方,他厉声吼道:“攻!”
及至午时,太子召集二臣,于东宫商议如何破除金陵之围。傅、林二人迟迟未到,只有国丈黎骏归剑履上殿,手一松,把一样东西丢进了太子手里。
谢鸾抬起手,只见手中物流光溢彩,漆黑之上折射着罕见的冬阳色散,正是琉璃打造的虎贲令。
国丈提起手中长剑,轻轻嘘去了鞘上陈灰,“殿下辛辛苦苦跑一趟长宁寺,回来就要分权,是为谁做嫁衣呢?”
谢鸾在宫人们意味各异的目光里缓缓回过头,叫了一声:“父皇。”
看到皇帝呼呼地喘起了粗气,谢鸾面前这个面相锋利尊贵的老人方轻轻笑了一声,“……陛下万年无疆,社稷之侧岂容狼子假寐啊?”
皇帝发灰的瞳仁紧紧盯着他,半晌才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来人,请太子去中宫歇着。”
宫人走过来,唤道:“殿下?”
谢鸾没动,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来环顾了一圈。太子的目光从来不曾这样沾满血丝而又干净狠厉,宫人被看得连忙移开了目光。
皇四子谢鸾跟眼前这些可入史记的人学了十几年的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一直深信不疑。现在看来,所谓仁义忠诚一旦脱出法度被一群无知或者不愿有知的人握在手中,所谓的礼别贵贱乐分尊卑,都变成了扯后腿。
将士戍边夜吟式微,新妇蹉跎半生青春,流民颠沛直至委身白骨,边境随摇荡旌旗夜夜退却,而金陵的曲词和香粉冲天而起,文人和诗家咏唱了公子王孙的一千座瑞鹤庭院,墨香腾地掩盖住了满眼凄凉荒唐,仿似冠冕堂皇千秋公义都在笔下。
死的人再多——为的是什么呢?
谢鸾只觉得脸上一凉,他抬手狠狠擦掉眼泪,没让人看见,只脱口而出道:“你们都是瞎子。”
皇帝皱皱眉,问这个幼稚单纯的叛徒,“什么?”
他不说话了。
话语都只是过耳即忘的字,只有眼睛见过手指摸过的东西才能真的磕碰到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