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时常嘲笑大周人骨头软,连公主都能弄丢——但何达溪早年间还会附和两句,现在上过了前线,却不大说了。
随着倾国之力供养出的兵强马壮,大周人越来越穷,骨血也越来越硬,俨然换了一副崭新面目。那张新脸挂在鹤发鸡皮的老脸上,虽有不谐,但也当得上一声“老当益壮”。
而北济呢?兵马铁骑依旧强势,可宫中的调子越唱越高,忠臣的牌坊立了一座一座,可惜何耿死得不大光彩,乃是首战之中独一无二的战败将领。
何家世代簪缨,舍不得白白把人埋掉,故而何耿的遗骨至今未葬,仍然在等宿羽的命,好换来一道“功成名就”的嘉奖。
他顶着家族的荣膺,硬着头皮做了一年多的弄臣,时间久了,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跟第一次认识的小侍卫客套,“何若日后到王爷手下,收复六州,踏平金陵,不是指日可待?”
那小侍卫满脸不屑,心事藏都不藏,明明白白地写着“蠢货”。
何达溪只觉胸中一阵郁卒,不禁又想起了他大哥那个近乎儿戏的死法。
他目不转睛,抬起一只手,“刀。”
举火把的小兵解下长刀,迟疑道:“何将军,可这是……”
何达溪猛地高声:“刀!”
刀柄入手,蓦然出鞘。寒光倏地抵住了宿羽的喉咙,尖锐刀尖没入皮肉,随着银光消失,一粒血珠从皮下钻了出来。
吴谲狠狠睁大了眼睛,耳听周边将士们中间响起一片倒抽凉气之声,有人低声道:“将军,当心陛下!”
情势异变,被刀尖抵得死死的那个人竟然不退不避,反而微扬起下巴,饱满温柔的唇角轻轻一挑,口中吐出五个字:“虎贲军何在?”
伴随着话音落地,他左手一翻,一个小球雨滴一样自护腕缝隙中滑了下来。瘦长的食指拇指微微一捏,烈红的火光簇地飞上了天。
大周人自己发明的信号弹发出极其微弱的一声爆响,拉开了长弓的士兵手指一抖,箭矢突地脱了力,没头鸟似的斜挑进了漆黑的树丛之中,拨得树叶一片乱响,惊起了大片宿鸟。
小鸟睡得正沉,反应略慢,最后才“吱”地长吟一声,羽翼翕动,随着同伴一起,哗啦啦腾入黑天浓云。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