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天空中响起一声清越的鸟叫,一只花灰的鸽子腾腾振翅,收敛羽翼,在宿羽肩上停住。
黑乌鸦被北济人刺探得差不多了,军中依照谢鸾的建议,一边继续用黑乌鸦传半真半假的消息转移视线,一边把暗线全换成不起眼的灰鸽子——所以宿羽还当是谢鸾又有什么新宝贝要交待,随手解开鸟足上的信笺,大大咧咧展开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燕燕的脸往旁边一推,“大人写信小孩别瞎看!”
实则燕燕并不大想看,是宿小侯爷自己做贼心虚,读个信都脸红。
上面只有一行字,“三百六十五之一:宿羽,昭和金陵晴空万里,我心如是。”
意在咫尺,却隔着千万里河山嵯峨。
屋中灯火一阵阵明暗交错,驿站外面响起了隐约的车马声,伙计在外面走来走去,叫卖早点的小贩路过楼下,居然也没停,越走越远,唱曲儿似的扯起嗓子,“荸荠鲜肉云吞嘞——”
宿羽这一夜战果丰硕,拐了小皇帝甩了虎贲军,到现在天都亮了。
他拿手背蹭了蹭打架的眼皮,“陛下还不睡?”
吴谲背着手,踟蹰了一下,说:“说来惭愧,朕没有吃过荸荠云吞。”
这忸怩劲儿不知道是从哪本书上学的。宿羽从三伦装满赌博罪恶的钱袋里抠出来块碎银子,嘱咐了句“别给别人开门”,一边打呵欠一边下了楼,拔腿向声音的来处走去。
路边贴着布告和通缉令,布告的内容大致是说陇州军和虎贲军余孽尚存,知情不报是犯法;通缉令上头写着“宿羽”和“切云侯”两个关键字,只不过人脑袋画得妖里妖气,十分不像切云侯本人。
宿羽停脚一端详,只怔忡了一下,突然傻乐了起来——这玩意八成是一年半之前画的。那时候谢怀在陇州军改制,他被何耿一刀柄砸坏了脑子,将错就错地成天跟在谢怀屁股后头进进出出。
北济奸细大概把他俩弄混了,除了一道刀疤确实是他脸上的,再除去一点娘气,这上头画的根本就是谢怀!
他无声地笑了一会,四顾无人,把那张画像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揣进兜里,然后才去买云吞。
云吞一个铜板一碗,宿羽困得有点不大清醒,被煮云吞的小锅里扑出来的白气蒙了一头汗,随口问道:“生意挺好?”
那中年汉子微笑道:“托赖识货的客人照顾罢了。”
宿羽没明白,“什么意思?你这是老字号?”
汉子回头看了驿站,压低声音道:“不是什么老字号,就是干净能吃——少侠莫多问,住在这地方,时刻记着别吃太饱就是了。”
宿羽“嗯”了一声,把碎银子塞进了小篓子里,说声“不用找了”,就端起两碗云吞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