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带着一身泞泥爬起来,旋即又愣住了。
一丈外的草丛中,躺着两具干瘪的死尸,很是可怖的样子,应该就是夜间那两个恶人。旁边的地上,则是跌落着两把尺余长的小剑与一把带鞘的短剑。
不过,死者的衣着打扮并不陌生,难道……
无咎的后脊背顿时凉飕飕的,眼光深处透着一丝隐隐的苦涩。
紫烟与叶子犹在面面相觑,兀自神色不解。
少顷,叶子心有余悸道:“这两人的血脉精魂均遭吞噬,或有高人途经此处……”她惕然四顾片刻,远近未见异常,这才挥袖一卷,两把小剑竟然悠悠飞起,瞬间已到了手中。其稍加端详,不禁欣喜道:“上好的法器……”
紫烟则是拿出一张兽皮样的东西,随意摆了摆,接着顺势掷出。兽皮迎风点燃,霎时化作火光并一分为二,转眼间落在干尸上,随着“扑扑”两声细微的声响,地上已然是尸骸无存,唯余灰烬散落在草丛间。她又抬手虚抓,那把带鞘的短剑倏然飞起。她短剑在手,神色狐疑,旋即便要抽剑出鞘,却又微微诧异:“此剑不过凡铁罢了,缘何隐有血腥煞气?且无从出鞘,很是古怪……”
无咎目睹着近在眼前的一切,依旧是脸色难看而又惴惴难安。少顷,他暗吁了下,稍稍镇定,又禁不住眼光端详而心神荡漾。
还当那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谁料屡屡出手不凡。若非山精鬼怪,难不成遇上了两位落难的仙子?
无咎趁机说道:“紫烟姑娘,且容小生分说一二……”他凑近了两步,又道:“家父乃行伍之人,一生杀戮无数,所传下短剑含有杀气,尚在情理之中,或因破旧生锈而难以出鞘,被小生留在身边,纯属壮胆……”
紫烟回首一瞥,挥袖轻拂。
无咎正在深情注视,忽而觉着秋水盈盈而景色无边。他整个人顿时深陷其中,飘飘然而莫名所以,只待短剑悬空飞到身前,这才蓦然醒转并伸手接过。
紫烟自顾抬眸远眺,轻声道:“莫要惊动乡邻,赶路要紧!”言罢,其双袖挥动,周身上下突然闪过一层微弱的光芒,那披肩的秀发,与非丝非绢的白裙无风飘起,所附着的草屑、尘埃寂然而落,唯胸前的创口犹带一抹殷红,便如白莲的花蕊般而娇艳动人。
叶子的个头稍矮,同样是纤细婀娜,颔首会意之后,所持的两把小剑凭空消失,却又拿出一张兽皮来往身上一拍,再又光芒闪烁,已是双脚离地而作势欲飞。
没错,真的遇上了两位仙子。
无咎失声道:“紫烟仙子……”
佳人回眸,动人心魄,恍如星光即逝,令人流连不舍。
无咎的心头怦怦直跳,却言不由衷:“一路顺风,后会有期……”他话没说完,抬手便冲着嘴巴虚扇了一巴掌。本想挽留几句,再不济也要表达一下心仪之情,谁料话到嘴边,却这般虚情假意,根本不是本公子的一贯作风啊!
叶子神色不屑,轻轻哼了一声。
紫烟却是稍稍迟疑,随手扔下一块东西,淡淡说道:“承蒙相救,理当报答。先生若是有难,可凭此玉佩前来灵霞山寻求庇护!”其话音才落,竟是头也不回,伸手挽着叶子,双双离地,倏然飘去。晨霭朦胧中,恰如惊鸿掠影。转眼之间,已是仙踪飘渺……
原地只剩下无咎一人,犹在眺望不已。
夫复何求?但有仙子双宿双飞,逍遥于山水之乐,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啊!今日却与其失之交臂,着实令人惋惜!
不过,仙子还扔下一样东西呢……
无咎精神头一振,返身在地上寻找。少顷,一块白色的玉佩到了手中。
玉佩三寸大小,雕刻纹饰,上有“灵霞”的字样,以及“紫烟”的名讳表记。浅而易见,此乃紫烟的贴身之物!
无咎拿着玉佩,禁不住咧嘴微笑。
谁说仙子无情,留下信物便是有情有义的见证!尚不知灵霞山所在何方,叫人心生神往……
无咎将玉佩揣在怀中,眼前犹然浮现着那双动人的明眸。他又傻傻乐了片刻,拎着短剑往回走去。其动身之际,还不忘看了看草丛中的灰烬而心有余悸。
不知是谁杀了那两个歹徒,真是奇遇连连!而两位仙子的手段,也是不遑多让。尤其是焚尸灭迹,着实叫人胆寒。眼下想起来,那一切如真似幻而恍如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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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偷鸡的贼
………………
曙光初现,晨霭淡淡。风华谷焕然如新,远近山色如黛。
无咎从原路返回,穿过角门,回到了祠堂所在的院子。他看着自己满身的泥泞,直奔灶房而去,却见祁散人已早早起来,正两手端着灶上的剩菜汤在美美地喝着。
又是菜汤,昨夜可被害苦了!
无咎像是仇人见面,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将短剑丢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嚷嚷道:“你整日里滋阴壮阳也就罢了,却让我跟着遭殃……”
祁散人放下陶碗,抹了把嘴,又揉了揉眼角,这才拄着木拐,慢慢走出灶房,冷着脸讥讽道:“我年老体衰,痼疾难愈,滋补一二,有何不可?而先生如今精血健壮,全赖于我菜汤的调养。而养生健体的药物,多有壮阳之能。你不识好人心也就罢了,至于遭殃,又该怎讲……”
又该怎讲?事关**,羞于启齿啊!
无咎底气不足,欲说无言,只得偃旗息鼓,又不肯示弱般地哼了声,自去打水洗漱。灶房门前有水缸、水盆等物,洗漱起来很是方便。
祁散人则是站在门前继续上下打量,稍显意外道:“你果然救人去了,倒也命大……”他虽然躲在屋里,对于院内的动静却也有所耳闻。而他后一句话颇具玩味,莫非他早已料定有人死去?
无咎瞪了一眼,继续清洗着手上的泥垢。
祁散人不再多说,慢慢走至一旁,俯身捡起地上的短剑。而他才要凝神端详,短剑却被人一把抢走,还遭致埋怨:“此乃兵器,不得亵玩!”
无咎抢过短剑,转身离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之后,又拿着沾满泥污的长袍走出屋子,在水缸前浆洗起来。在外漂泊的两年间,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动手。如今的他早已不复当年的养尊处优,只是一个寒酸度日的教书先生罢了!
祁散人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翻捡着箩筐中的野菜野草。他见有人一边洗着衣裳,一边眉飞色舞自得其乐,不由好奇问道:“你夜半出门,天明才归,尚不知所救何人,眼下又去了何处?”
无咎将胡乱洗好了的长袍晾晒在祠堂走廊的绳子上,应道:“散人能掐会算,又何须多问。”
祁散人的脾气不错,摇头说道:“占卜问卦,无非趋吉避祸。而世事多变,岂能一一洞察先机!”
无咎挽着袖子,抬脚进了灶房,竟是拿着一根柴棒在灶灰中扒拉着,不一会手里拿着两个圆圆的黑乎乎的东西走了出来。
祁散人诧异道:“何物?”
无咎寻个凳子坐在旁边,两手一碰,干裂的泥土带着卵壳碎开,从中露出两个莹白的鸡子。他将之举起,得意道:“以泥土封裹深埋,便不怕被烤焦了。而你只管烧火,哪里顾得许多,且尝一个……”
祁散人看着香喷喷的鸡子,很想伸手去接,又心生狐疑:“鸡子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