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过教书先生,能言善辩,且脸皮够厚,即使胡说八道也是张口就来。而当韦玄子突然逼问他是不是无咎,即使他早有提防,而内心的震惊,依然是久久难以平复。而他没有否认,当然也没应承。那一刻,他选择了沉默。他能够背负骂名,任由诋毁,而他也有他的坚守,那便是从不否认过去,也从不会否认自我。
他是无咎,来自神洲的无咎,他有过自己的家人与兄弟好友,还有一个梦中的红尘谷。他可以自称公孙,或无先生,也可以乔装易容,化名他人,却唯独不能否认自己是谁。如若不然,过去的一切将不复存在。曾经的梦,也没了……
而正是他的沉默以对,化解了又一场危机。
对于一个守陵弟子来说,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讳,或许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果不其然,韦玄子没再计较,而是摇头自嘲一笑,带着几位晚辈扬长而去。虽然刚刚祭拜过韦家的先祖,乞求了神灵的庇佑,而诸事尚无头绪,亟待他亲手过问。再者说了,那个搅得飞卢海与雪域大乱的罪魁祸首,与韦家的守陵弟子,又怎会是一个人呢。之所以追问几句,更多的还是临时起意罢了。
“呵呵……”
有人在笑,并低声道:“好生看守陵园,来日必有所为!”
是韦尚,说的竟是韦玄子那句糊弄人的话语,而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则多了一分揶揄的意味。而他并未作罢,捡起地上的竹杖凑了过来,压低嗓门又道:“你是不是无咎?”
无咎的心神一凛,后退一步。
韦尚却面带微笑擦肩而过,自言自语道:“呵呵,你若是无咎,我便是月仙子……”
这人虽为守陵弟子,却极少露面,如今突然冒出来,果然与众不同。而他应该没有敌意,否则他不会暗中相助。
无咎心下稍缓,忍不住问道:“月仙子是谁?”
韦尚拎着竹杖,走下石梯,头也不回:“你何不问无咎是谁?”
“哦……请指教!”
无咎的眼光微微闪烁,随后而行。
“无咎,飞卢海夏花岛人氏,因得罪了玄明岛,遭到梁丘子的追杀。他轻易逃脱之后,连杀鬼族数十高手,招致鬼族攻打地明岛,反而被他趁机偷袭,竟再次诛杀数百鬼族高手,重创了雪域鬼族。据说鬼族的鬼赤,要不惜代价找他报仇!”
“此人修为高强……?”
“人仙而已!”
“而已?”
“相对于地仙、飞仙,或天仙而言!”“月仙子呢?”
“呵呵,一个年轻人,搅得各方天翻地覆,足以令人称奇,你却毫不在意,偏偏关注一位仙子。即便你是无咎,你也惹不起那位神殿使!”
“方才多亏了你……”
“呵呵,想要报答于我?”
“……”
说话之间,来到石屋门前的草地上。
韦尚丢了竹杖,竟转身便走。
“去往何处?”
无咎不解。
“我乃守陵弟子,又能去往何处?”
韦尚回头一乐,抬手示意:“你且好生看守陵园,方不负我相助之情!”
他果然往北走去,渐渐消失在树林中。少顷,已在神识中失去了踪影。浅而易见,他在山谷北侧的山林深处,有个藏身修炼的地方,虽然隐秘,却能时刻留意山谷中的动静。
而他之所以暗中相助,用意倒也简单。倘若自己被赶出冠山岛,没人看守陵园,他断无这般的逍遥自在。
韦尚?
至少自己看不出他的破绽……
无咎在草地上驻足片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然后一个人默默观望着冠雄山,默默观望着空寂的山谷,默默想着心事。
自己从未在意名声,谁料大名早已传遍了四方。即使偏僻海岛的守陵弟子,也好像对于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而自己并非重创鬼族的元凶,如此谬传千里,却不知是以讹传讹,还是玉神殿的有意为之!
曾几何时,玉神殿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而如今的玉神殿,似乎无处不在。
玉神殿的神殿使,也来到了冠山岛?
而所谓的月仙子,竟然便是神殿使?
那晚客栈遇见的女子,难道……
此外,从韦玄子祭拜先祖的话语中不难猜测,鬼族与玉神殿的生死仇怨,已殃及到的各地仙门,以及海岛的修仙家族。再联想到韦尚所言,表明鬼族已展开报复。而玉神殿却试图将所有罪名推到自己的身上,却根本无从辩解。可以想象的将来,自己还将背负更多的坏名声。
乱象纷呈啊……
过了午时,又到黄昏。
山谷中寂静依然。
无咎枯坐一日,又冲着冠雄山投去深深的一瞥,转身返回屋子,“吱呀”关上了屋门。
虽说鬼族与玉神殿的恩怨,均与他无咎有关,哪怕是想一想,都让他头疼不已。而眼下他只管养伤,恢复修为。
打出禁制封了屋子,在榻上盘膝而坐。随着心念一动,左手拇指浮现出夔骨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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