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酒楼的烤鹅虽做的地道,可是酒楼的名气比起京中有名的春风楼还是差了一些,如今天冷雪滑,酒楼的客人便不似往日之多。
一楼只稀稀落落坐了几桌客人,二楼人更少,除掉一个雅间有人外,其他雅间都空着。
林溪随便选了个有窗户的雅间,要了两只烤鹅后,便安心等待起来。
须臾,伙计提着茶壶进来陪笑道:“这位少奶奶,真是对不住,有位熟客来了,他指定要这间雅间。少奶奶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伙计说这话时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这事是他们不对,不过那位客人的确是每次来他们酒楼都要这间雅间,两相权衡之下,他只能得罪林溪这个新面孔了。
林溪倒没觉得有什么,既然人家指定要这个雅间,那自己换一下就是了。反正自己也不在这吃饭,烤鹅好了就走。
因此林溪站起身,“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怎么不行。”
伙计没料到她如此通情达理,态度越发恭敬,“我这就给您安排别的雅间。”
林溪跟随伙计出了这雅间,就见外面的走廊上立了三四个人,为首之人正是她之前见过的太子赵忱。
林溪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特地要那间雅间的人竟是太子赵忱。
赵忱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清秀俊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意外,“沈夫人。”
林溪笑着应了声,“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公子,府城一别,没想到我们还能在京城见面。”对方既然从未真正表明过身份,那么自己就当不知道好了。她心里存了这个念头,态度自然亲和随便许多。
赵忱原是心情不好,来这太白酒楼散心,如今遇到在府城碰到的一个熟人,而且还是一个不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便多问了一句:“沈夫人也来这里吃饭?”
林溪笑道:“不是,我点了两只烤鹅,准备带回去吃。”
赵忱听她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吃饭,便邀她一起进去,“既然这样,也不用另换雅间了。反正我也是一人,没什么客人。”
林溪不好拂他的好意,反正坐一会儿就走,便跟着他一起进了雅间。
伙计上了热茶,赵忱跟来的一个侍从先斟了一杯,自己喝过以后,方才给赵忱和林溪各斟了一杯热茶。
林溪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便听赵忱问道:“这里的烤鹅虽然地道,却不及春风楼做的烤鸭有名,少夫人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林溪笑道:“我这人选吃的不看重什么名气,有很多名气大的东西别人吃着甚好,可我吃着却一般。而且我这人有个癖好,不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反而乐于雪中送炭。春风楼的名气已经那么大了,我去不去也没什么要紧。反而这家酒楼做的东西虽不错,可是却没什么名气,我来了便能让酒楼多一桩生意,何乐而不为?”
赵忱原是随口一问,不料她竟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嘴角便微微扬了扬,“世人都是乐于锦上添花,没人喜欢雪中送炭,没想到少夫人却反其道而行之,真是让人佩服。”
林溪道:“我是胡说八道罢了。不过公子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赵忱端茶杯的手就是微微一顿,“没什么,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罢了。”
林溪想到她之前听到的传闻,当即就想到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她便故作老成道:“我知道了,公子肯定跟家里人闹别扭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赵忱没觉得她真能猜到原因,便淡淡问道。
林溪把茶杯放下,煞有其事道:“当然是观察到的。公子不论是穿着还是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家。既是出身大家,想必不会为钱财忧心。再看公子眉眼清正,想必平日处事极为公道,肯定不是什么宠妾灭妻之人,既不宠妾灭妻,处事又公,想来也就不会有什么后宅之争。既不是为钱财也不是为妻妾,依着公子的家世,想来烦心的就只剩下家人和仕途这两件事。可是公子虽然心情不佳,可是却不怎么失落,想来应该不是仕途不顺。如此就只剩下家人了,而且像贵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兄弟手足之争本来就是常事。”
赵忱听到这里,方抬头看她,“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疑心林溪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要不然对方怎么一猜就猜对了,可是对方的态度那么坦然,不像是知晓了他真实身份的样子。毕竟寻常妇人若是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怎么敢大大方方坐在他的对面,还敢猜测他烦心的原因。
这么一想,赵忱的疑心便去得七七八八,且心里确实因为父皇的偏心而有些郁结,如今难得遇到一个不认识他身份的人,便吐露了两句,“家父偏心庶弟,家母又去得早,我这个做嫡长子的难免有点难过。”
林溪道:“嫡庶之争,本来就很常见。何况父母偏爱幺儿是常事。不过贵府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由庶子继承家业,家产到时候还是你这个嫡长子的,大不了你那个弟弟最后多分点东西罢了。”
赵忱却无言以对,高门大户的确是这样,庶子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嫡长子,可是偏偏他却是生在皇家,自古嫡长子最后登上大位的可以说是屈指而数,如今父皇这样偏心,他委实是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如何。
他正自想着这番心事,却听林溪又道:“所以你也不用太过烦心了。你父亲再怎么偏心,也不可能不把家业交到你手上。你的情况可比当今太子好得多了。”
赵忱不想她会忽然提起自己,便道:“太子怎么了?”
林溪轻声道:“你难道就没听说李贵妃要为六皇子举行选秀,如果没有圣上的允准,贵妃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张罗此事。由此来看,太子的处境可比你危险多了。”
赵忱压住心底的万般情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开口问道:“为何这么说?”
林溪却看了眼他身后的几个随从没说话,赵忱知道她是在担忧什么,便挥了挥手,“你们先在外等候。”
几个随从和桂香去后,雅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林溪方才开口道:“如果我是太子,我这时就要想退路了。”林溪没觉得以一己之力可以改变太子被废的命运,毕竟李贵妃在宫中一手遮天,圣上又尤其宠爱她,可是这不代表她不能给太子赵忱提个醒。
“什么退路?”
林溪道:“当然是做不成太子的退路。”
此言一出,赵忱的脸色立时变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怎么会?”
林溪道:“万事皆有可能。就连汉武帝那样的英明之君到了晚年也做出了废太子的举动,太子被废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落下以后,赵忱良久未言,在这之前,他只是觉得父皇偏心,李贵妃又委实可恨,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父皇会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可是既然连选秀这种事,六皇弟的待遇都能凌驾于他之上,那么假以时日,他们母子未必不能说服父皇废掉他这个太子。
赵忱以前是对父皇还抱着一丝希望,总觉得对方偏心归偏心,心里却还是有自己的。加上上至朝臣下至宫人,都对他这个太子恭敬有加,即便因着六皇子备受宠爱的事,有些大臣隐隐有投靠之意,可是明面上的功夫却都做得极好。
至于与自己走得近的几个大臣,也是劝自己孝悌友爱,觉得他只要恪守太子的本分,迟早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是以,赵忱今日听到林溪的这番话才会如此震惊,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听着似是大逆不道,可是下意识里,他又觉得对方所说的未必没有可能。
林溪看到赵忱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也不再多说,“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而已。太子仁善宽和,是最好的储君人选,应该不会有那一天的。”
最后林溪不动声色的拍了赵忱一记马屁,希望对方念在她好心提醒的份上,不要怪罪她的直言相告。
赵忱却是感激都来不及,林溪的话给他提了个醒,虽然面上他顾忌着身份不好直接言谢,不过却暗暗把这份情记在了心里。
第93章
赵忱回东宫以后, 就把自己一人关在了书房,然后拿笔先写了几个人名,只是思拊一番后,他又划掉了。
他正在冥思苦想信得过的人选,就听底下人在门外回报太子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