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何意知在走道里遇见钟威,问:“不是要陪韩叔叔吗?”
“他想一个人静一会儿。”钟威说。
“张雯涓也是。”何意知叹气:“要不你今天下午带她先回麓城吧,我还得留在匀城,帮韩叔叔申冤。听宋姐说,周汀已经联系了国内很有名的庄覃律师……庄覃在刑事辩护方面很厉害,而且为人没什么良心,帮不少恶人辩护过。周汀害了这么多女孩,不能再让他钻法律的空子。”
“不能再陷更深了。”钟威沉声说:“宋娜她做事不要命,难道你也不要命了?老韩女儿的案件再加上宋娜在工厂录的视频,都已经引起了社会热议,现在匀城的检察院被迫出面,代表国家追究周汀的刑事责任。老韩作为受害人,在刑事附带民事赔偿的情况下,才需要聘请诉讼代理人请求赔偿,不是吗?老韩都已经说了他不在乎民事赔偿最后能得到多少,只想为女儿讨个公道,让周汀入狱。既然如此,你完全不必再插手这件事。况且老韩和张雯涓不是都说了,请你不要再为他们冒险么?”
“你刚才也说了,匀城的检察院是迫于群众舆论压力才出面。”何意知平心静气地解释说:“他们这些人一向很会做表面功夫应付上级,也很会做公关应付群众。就算匀城的检察院提起公诉,最后法院可能也只判周汀很轻的刑。官官相护的道理,我们大家都懂,对不对?如果我在场,帮韩叔叔提起民事赔偿的同时也可以就刑事部分发表意见,维护韩叔叔和她女儿的合法权益。我想维护的不仅是他们的权益,还有张雯涓和其她受害女生的权益。”
“何意知,”钟威说:“你要清楚自己做的每件事会付出什么代价。”
“我当然清楚。”何意知顿了顿,继续说:“你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了吗?张雯涓已经崩溃成这样了……你觉得我能放任周汀这个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吗?周汀他毕竟没有亲手杀人——韩叔叔的女儿是在逃脱工厂以后自己投湖的;另一个跳崖的女生已经不能做尸检了,所以也不能断定她是不是被周汀所杀。现在救出来的三个女生只能证明周汀有非法拘禁和强制猥亵的行为,但这些不一定能让他被判到死刑,甚至庄覃能帮周汀辩护到只判十年有期徒刑。”
钟威说:“周汀背后的那些人,绝对不是你出面就能扳倒。他们庞大的利益链,现在能被公众知道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现实一点,我知道你追求正义,但这个社会本就如此,很多时候没有正义可言。”
“我不同意你说的。”何意知反驳。
“你可以不同意这些,但你父母呢?”钟威说:“如果你为了所谓的正义以身犯险,危及家人怎么办?你家是做生意的,周汀背后那些利益集团只要想整治商人,手段就能层出不穷。”
走廊里,依旧能清晰听见张雯涓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被毁掉的东西,从来不可能真正复原。几天前,张雯涓还只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普通女生,在实习岗位本分老实地加班工作,一切转变都发生在她被周汀手下掳走的那一瞬。她想尽办法避开那个男人的视线给何意知偷偷发了求救短信,然而短信还来不及编辑具体信息,手机就被一把夺走了,随即是扑面而来的凌.虐与殴打。
何意知突然想起什么,忧虑地问:“那你怎么办?你把周汀打伤成那样,他要是找人报复你……你还说我不现实,那你呢?你的行为难道就不冲动吗?”
“因为他打了你。”钟威说。
“你……”何意知欲言又止。
钟威从来都是个活得很现实也足够拎得清的人,周汀在匀城势力庞大,钟威完全没必要招惹他。但周汀打了何意知——所以钟威要让周汀为自己的混账行为付出代价。
“我先进去、看看她的情况,”何意知岔开话题,转身想走。
“何意知,”钟威拉住她的手腕:“这次算我求你,下午一起回麓城。”
“我……”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让周汀得到应有的惩罚。”钟威直视着何意知的眸子:“我保证,就一年时间。”
“你想干什呢?”何意知瞬间警觉。
“一年以后我会成为你强大的后盾。不必再忌惮任何势力。”钟威说:“到时候,你可以拼尽全力去为社会伸张正义,无所顾忌。”
何意知微微诧异。
一年以后,他也才二十岁刚出头的年龄啊。其他同龄的大男孩还在大学校园里或认真读书、或青春虚度;而他已经在社会磨砺闯荡许久,承载一身风尘,阅尽人情世俗百态。他说一年以后要成为强大的后盾,可他现在只是个出身贫穷的小伙子。
这种天方夜谭的话其他人不会信。但何意知相信。不为什么,如果非要有原因,那就因为他每次都能在她最需要的场合出现。
医院走廊里熙熙攘攘,穿着制服的小护士急急忙忙地从何意知身边擦肩而过。何意知听见了玻璃器皿被撞在地上的声音,咣咣当当的,就像她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