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夏王言燁年过五十、体格依然高大精壮,穿着皇袍亦难掩结实,多年征战养出的戾气在他脸上一览无遗,渐显灰白的头发与鬍鬚替他添了一丝沧桑,若非已过俊逸之年,以他的面相如今王廷中要找出与他比肩的也不出几名。
巴夏王身后两步之遥跟着一名衣容华贵的妇女,看着与他年纪相仿,能在祭天大典与巴夏王一同出席的后宫女子,想来也只有权倾后宫的贵妃奚千蕊了,平心而论奚贵妃五官实在平庸,施上粉黛、靠着衣装勉强能称一声秀气,但那多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所积累的气势却是肉眼可见的。
巴夏王透着的是揹负无数人命的肃戾,而奚贵妃身上的是一种胜利者的高傲,同为气场充盈之人,二者给人的感觉大相逕庭,可一样惹人讨厌。
我最想手刃的仇人即在眼前,我竟还得向他卑躬屈膝,我气自己无用、恨自己弱小,指甲没入攥紧的手心、紧咬的牙根发酸,躁动之际,纳月的手伸来、覆上我的拳头,其实无须她提点,我也不会衝动坏事,我已经忍了一年,再多忍一段时日又何妨?
巴夏王让眾人起身,于参天塔前道貌岸然演讲一番、哄得眾人如痴如醉,什么国泰民安、千秋万代,我听在耳里、噁心在心里,屠杀百姓、旱灾肆虐,何来安居乐业的美好?
或许是我看着巴夏王的神情太狠绝,言羲蓄意假借口渴让我去取点茶水来,好让我调整心绪,也避免有人察觉我的恶意。
我向参天塔的宫女要了些水,廊下等待时,廊外一园红梅吸引了我,地上雪花未融,衬得红梅更加艷丽,间来无事,索性随意欣赏欣赏这片梅林,穿梭树间、梅香扑鼻,人总说梅花受得苦寒、方能绽放美丽,我却好奇梅花是否寧愿挨着天寒地冻也要一枝独秀?兴许这根本不是它所想要的,只是苍穹强加于它。
绕过一株梅树,忽而瞥见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席地而坐,手中握着一酒壶、倚着树干睡得香甜,他的头发很长、却不如一般男子束发或上冠,而是随意披在肩上,即便是女子也鲜少如此披头散发,遑论身着华服的他。
他黑袍上的绣纹相当精緻,腰间的玉要价不菲,胆敢在参天塔肆意打瞌睡,不是王族便是权贵。
浓密的眉毛、上扬的凤眼、高挺的鼻骨以及稜角分明的下顎,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也是我十八年来见过最俊俏之人,此刻他倒坐在地,若站起来起码比我高上一头,怪了,这等姿色的男子早该名满王都,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细看他的相貌,我有种熟悉感,彷彿从前见过,神殿封闭,若我真的见过他定会记得,因此对这莫名的感觉让我有些疑惑。
一朵梅花从树梢落下、碰巧抚过他的鼻尖,他的双眼眨了眨、缓缓睁眼,睡眼惺忪的他慵懒地伸展手脚,喝了口酒后,精神回復不少,这才留意到我的存在,他靠回树干,悠哉道:「你哪位?」
无论他是谁必定非富则贵,我向他行礼,回说:「奴婢嬁奴,在猗桐宫当差。」
「猗桐宫?那就是十四殿下的奴才了,他也来观礼?」
「是。」
「什么时辰了?」
「午时将至。」
「好嘞。」他爬起、拍去身上花瓣与尘土,「该干活囉。」
他将剩馀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酒瓶扔给了我,接着一言不发、晃荡远去,我望着手上的酒壶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但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