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笑了笑,道:“这两天宇文冲已经到了我外宅了。他在京师朋友多,一直忙不开,所以打算今天来看你呢。”
“好极了!”裴继欢道。
两人正站在成文馆外,看着里面的孩子们认认真真的描红写字,忽听有人笑道:“裴公子久违了!”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宇文冲和一个挑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宇文冲见到公主,只依江湖之礼躬身拱手请了个安,裴继欢笑道:“宇文兄带了个人来是做什么?”
宇文冲笑道:“我听说裴公子在给公主的义学帮忙,特意上街去采购了一些笔墨纸砚,另有《千字文》四十册,《弟子规》四十册,其他诸如四书五经之类各二十册赠给孩子们,如能派上用场,倒也不枉我和公子交一趟朋友了!”公主和裴继欢都点头道:“我们代这些孩子们谢谢宇文兄了。却之不恭,我们先代他们收下来,谢谢你了!”宇文冲笑了:“谢什么?反倒见外。这个。”他从那挑夫的担子里取出一个大大的包裹递给裴继欢道:“这是五百两银子,就算我为孩子们改善膳食之用吧!太过菲薄,惭愧,惭愧,请公主一定要收下。”
公主笑道:“别人的钱我可不敢收,宇文大人的,我是非收不可。”吩咐仆人,把银子和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都收了进去。她见裴继欢有些迷惘,噗哧一声笑道:“大表哥大概不太了解宇文大人的家世吧?”裴继欢摇摇头:“当然不知。我总不能交个朋友去查下人家的上下三代呀!”
公主和宇文冲都笑了起来。公主道:“宇文大人老家是扬州府的人,家中做着海运生意,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也算家资万贯了,偏偏宇文大人还是宇文家长子长孙,家族合伙的生意,每年都有一大笔红利分到他名下,宇文大人躺着也比人家累得半死赚得多。可以说,宇文大人应该是我见过最富有的又不需要去贪污受贿的官员啦。”宇文冲哈哈笑了起来道:“公主笑话我啦。清正廉明,是家父一向来对我的严厉要求,贪污受贿,是在下所最为不齿的。今日只是小小的馈赠,请公主一定笑纳。”公主笑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非收不可了。本宫可不愿扫人家的面子,好吧,我答应你。”要知公主在宫中的月例银子,不过少得可怜的一百两,连身边的仆从的薪水都支付不起,这也是她经常住在外宅,只和宇文琴相伴的主要缘故。她为人坚强,从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要求父皇给足她公主的待遇,也从来不会低眉顺眼地委曲求全,唐太宗身在九重宫阙,却并不知道这个他当年最喜欢的女儿过得竟是如此寒酸。宇文冲送来的五百两真是雪中送炭,因为她此刻已经把她的积蓄都贴在了这间义学里了,正在愁上哪里去募捐呢,有了这笔钱,支撑到明年开春,大概其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裴继欢和宇文冲都没想到公主的现状竟是如此艰难,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如果母亲还没去世的话,自己都还应当是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的时候,可是她却做出了这么震动人心的事,收拢了元从禁军的后人,让他们衣食无忧,教他们识字,希望他们将来能凭一己之力考取功名,从此摆脱父辈留下的窘境。尤其是宇文冲,不好意思地擦着双手,道:“我不知道是这个样子???????我带多了,怕公主笑话我满身铜臭??????早知如此?????”裴继欢拍着他的肩膀,道:“早知如此,你就怎么样?”
公主一听裴继欢的语气里露出了戏谑之意思,那张好看的鹅蛋脸儿上立刻现出了笑靥,长长的眉微微竖起,不啻风情万种,尤其是黑白分明的那双大眼睛,让人禁不住心里噗通直跳,那种美,那种艳,真能吸人神髓,宛若春风一掬,分明艳若桃李。
宇文冲啊了一声,古怪地望着裴继欢道:“你?????你想干什么?”
随后走进来的宇文琴笑道:“公子要敲你竹杠呢,你是让敲呢,还是不让敲?”几个人立时哈哈笑了起来,惹得成文馆里的孩子们都露出了满脸的好奇。宇文冲怒道:“去去去,乖乖写字,写不好看裴先生打你们屁股!”
裴继欢微微一笑。
夜深了,公主和宇文琴都走了,孩子们也都安排睡了,现在只留下了宇文冲和裴继欢这两个人,正点着宫灯,就着残羹冷炙,随兴闲聊。
“晋王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宇文冲道:“如果你与他来往,是十分不智的!”裴继欢一笑道:“哦,你是这样认为的么?……”
宇文冲冷冷一笑:“历来皇家之事,并不为外人所知。尤其牵扯到大位继承,父不为父,子不为子,兄弟阋墙,手足自残,见者颤栗。当今皇上,确是自两汉文景以来少见的一位开明之主,但在这个问题上,先有玄武门之变,后有太子承乾和魏王李泰争宠而自相残杀,认真追究起来,皇上的心中恐怕也是彷徨不已,所以,仅仅指责当今皇帝,未免有矢公允。但他的后继者晋王李治,我就不好怎么说他了。”他微微叹息一声。“清风明月,如此良宵,谈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