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剑光将要及体,夏雨冬晴二女不约而同齐声惊呼一声,在裴继欢神秘莫测的剑招疾迫之下,夏雨冬晴二女只觉对方剑招破无可破,直是神秘诡谲到极,二女一声惊呼,身形疾地飘身后退,顿作了劳燕分飞!
裴继欢先败春花秋月,后败夏雨冬晴,他若是心狠手辣,全可辣手摧花,但于此一霎不此之图,见好就收,放了四女一条生路,一来还是看了霍紫鸢的面,不欲与傅青衣正面为敌,二者他宅心仁厚,从来不会对敌人赶尽杀绝,秉性如此,自然手下便留有足够的余地。当下长剑当胸一抱,气定神清哼了一声道:“承让!”长衣一拂,缓缓退后。
四女惊魂甫定,始知对方手下留情,只是就此落败却又心有未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四人既承傅青衣间或指点,所学当不止此,只是大意失了先机,终致一朝落败,碍及“幽冥神教”在江湖中的盛名,当然胜是胜,败是败,决不能死皮赖脸,只觉得迸退维谷,面面相觑。
傅青衣见状,久久没说一句话。她沉默良久,这才发出一声叹息,向着四女涩声道:“平日怎么跟你们说来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好好练功夫,一到外面就丢人现眼,怪得谁来?退下!”以她极为严厉又冷若冰霜的个性,“家法伺候”那是四女想得到最轻的处罚,重者极可能立时将四人同时赐死,但四女想不到傅青衣竟会这般轻松一言带过,饶了她们失败的“罪过”,四女一听之下,不啻黄钟大吕、皇恩特赦,各自应声,慌忙各自收拾长剑,退开一旁。
许多年以来,在江湖中神秘之极的幽冥神教也曾遭遇过许多不顺。那时霍智伯依然健在,夫妇俩“幽冥双怪”的声名震于江湖,幽冥神教鼎盛时期、旗下势力最众时,有八千子弟分散四方,拱卫蜀中总坛。二老属下高手如云,随遣一亲信一经出马,事无巨细,无不迎刃而解。及至后来霍智伯去世,幽冥神教在霍紫鸢的建议下逐渐遣散徒众,从此更是极少公开活动,神教之盛名渐渐沉寂了下来。就算到了这种地步,天大的事儿,霍紫鸢以一身幽冥秘传,更挟乃父昔日“虎死余威在”的江湖之名,也当举重若轻,将所有麻烦和不顺化于无形之间。如今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毛头小子裴继欢,竟要劳动久已闭门封剑退居幕后的傅青衣亲自出马,在熟知幽冥神教的人看来,当真是十分不可思议了。裴继欢不但劳动了傅青衣亲自出马,看样子眼下更需她亲自出手不可。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家动过手了!今天便破例一回!”话声出口,人已徐徐前进。
裴继欢只觉她一双脚步根本就没动,像是一面风筝一般,身形微动之下便自轻轻前移,五丈多远的距离,瞬间几乎变成了两人面对面。这种神妙无比的轻功身法当下便令裴继欢呆了一呆,一种起自内心的震撼不禁油然而生。他知道眼前这年过花甲但看上去便似青春永驻的妇人,当真是他生平未曾历过的大敌。面对霍山,他并未有此感受,几乎败在卡丽丝之手,他也只有些许遗憾,但傅青衣轻轻一动,一股凌厉无极的杀气扑面而来,这种强大的气场,却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不使少惊:“请前辈不吝指教!”
傅青衣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若只用这一双空手,斗一斗你的长剑,你大概不会认为我是看不起你,看不起你师门的长辈了?”顿了一顿,冷冷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虽没说出来,可是‘有诸内,必形诸外’。你的眼睛已把你心里想要说出来的话告诉我了。你要认为我在轻视你也好、轻视你背后的长辈也罢。我已有四十年不动剑,就眼下而言,你的声名,还不足以与霍山老人和李玄幽两个老鬼相提并论,因此我绝犯不着为你一个毛头小伙子破了我的例!”她阴森森地冷笑连声:“除非你有把握能胜过了我!否则……”接下来的又一阵冷笑,却使得裴继欢心惊胆战:“否则,就算你把我的大姐和二姐全部搬出来,你这孩子也是非死不可!”
多年来,傅青衣在江湖中予人的印象,分明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孩子”二字,却是一个何等亲切的口吻?那是一位母亲对膝下儿女们的昵称,但眼下双方剑拔弩张,十足的杀气腾腾,在她的口吻里,居然出现了“孩子”二字,裴继欢乍听之下,居然心头暖了一暖!
但他依然在这暗暗一惊之下,立时向后退了一步。
傅青衣却并不急于动手。她也深知大姐二姐和女儿霍紫鸢一样都在庄园之内,正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于是淡淡地问道:“你剑法的确很不错,是谁传授给你的?张红拂还是杨白眉?风栖梧么?不对,我那位二姐风栖梧的百花谷秘传风家剑法似乎也没你这么霸道厉害。杨白眉吗?不是我夸口,倘若杨白眉不死,以我生平所学,当可与他并力一斗而当不至于落败太惨;他的独门绝学‘般若神剑’和‘八荒六合神掌’我早有所见,也并不像传说中或者我想象中那么厉害,至少,那套他独门自创的‘般若神剑’剑法中,我能看得出来而且一时无法修补的‘破绽’,就有四处之多;而你刚才用的剑法,我却看出分明不是三者其一,而且二姐处子之身,到今并未有传递衣钵的想法,所以,你也不该是她的徒弟。让我来想想看,你练的是一种什么剑法?”
裴继欢轻轻摇头,一句话也不说。眼前这个周身上下散发着凌厉杀气的女人给人的震撼力实在太大,他眼前自然不曾和傅青衣交过手,但她在江湖中的名气往往能让人背心冰凉而悚然心惊,霍紫鸢属心于他,在太宗皇帝的别业霍紫鸢更曾亲口对他提起过自己母亲的一切,有此二者,对于傅青衣,他必须保持冷静,更何况对方所问的问题,他其实并不知如何正确地回答。
以他所历,红拂女六岁前传授给他的“子午童子功”,锻造好了他的骨骼和经脉,十八年寄寓天山,杨白眉传了“般若神剑”和“八荒六合神掌”给他,在寻找王鼎的途中,雪山大轮寺地底,他不但看到了一份被分割开来的“禹王神剑”,更在黄金宝殿中,见到了两晋时代的怪杰明无我毙命前留在壁上的“长春岛”剑法,在相继找到九鼎中的八个鼎之后,他又无师自通了大部分的“禹王神剑”(前文有述,九鼎中有一鼎永远消失在了海中)。所有人都希望渴望能遇到的奇遇,通通都叫他一个人极为幸运又几率极小地遇上了。傅青衣单纯地问他他用的是哪一种剑法,叫他如何回答?不过从心里说,他情不自禁使出来的剑法,当是杨白眉的般若神剑和残缺不全的“禹王神剑”,偶尔有一两个神来之笔,也许是明无我的剑法,也可能是他从红拂女那里看来的小无相金刚门的剑法??????真要说,却哪里说得清道得明?!
傅青衣明显并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竟然有着这许多稀奇古怪的遭遇,见他不答,冷冷点头道:“我知道了。小小年纪,未成气候,先就学会了敝帚自珍,这是我大姐的教导,还是杨白眉的口传心授?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就把你剑上的绝招全力施展,看看能不能伤得了我?”话声一停,右手向外一拂,长袖“劈啪”作响声中,向裴继欢脸上拍了过来!
裴继欢右肩一沉,向左侧过半步,但傅青衣那只长袖宛若灵蛇一般倏地向下一沉,直向他颈项间飞来。裴继欢见她出手一招两式怪异无比,心里一动,足尖飞点,在极快的一霎间,一连变换了三个方位。这一式身法,原是学自“禹王神剑”,这一套古老的武功步法传说乃是禹王亲手所创,新颖诡谲,神奇之极,非唯正在暗处观战的红拂女风栖梧和霍紫鸢等人前所未见,傅青衣见多识广,也自懵然不识。正是如此,乃令裴继欢初一上来,便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步大难。
原来傅青衣的武功正是来自于数百年前天竺怪杰戒日法王的六位侍者之一,是极为少见的密不外传的神秘武功,傅青衣人在江湖,手段比她的丈夫霍智伯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下手狠辣,绝少容情,这一招飞袖功一招三式看似平淡无奇,却也暗藏杀招,软软一截长袖,在她真气贯注之下,几至无坚不摧,穿云裂石。这三式杀招任何一式得手,裴继欢非要溅血当场不可。裴继欢知她武学精湛之极,存心防备,就会特别谨慎小心,双掌一错之下,足跟一旋,身躯半偏,掌心外吐,一气呵成,容得他这连环三招使到最后一步收招定式的刹那,傅青衣的一截长袖正风驰电掣般宛若长空飞星,擦着自己前胸衣边飞落了下去!
一霎间,裴继欢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