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见裴继欢威风凛凛恍若天神,连毙数命,这才渐渐胆战心惊,尤其见最后那名杀手死状之惨,实是前所未见,吓得魂魄不齐,抽身便退,裴继欢猛吸一口丹田之气,连人带剑舞成一道白光,飞掠过去,使的正是般若神剑中登峰造极的杀手剑招,名为“流星飞坠”,只见白光一闪,如箭离弦,李青如何挡得?铮地一声,流星双锤的铁链终于被裴继欢一剑砍断!
西崆峒山的山谷中一场恶战,但闻朔风怒号,脆石裂响,静静无声,李青带来的四十七名杀手几乎全部死亡,只剩了李青一人,但见空山岑寂,沓无人声,李青心中暗暗发慌,流星双锤的招数丝毫不缓,连发数锤,猛地后跃,哪知他身形一动,头顶剑风飒然,他伸锤一格,只见裴继欢已赶过前头,挺剑截着了他的去路!李青汗毛倒坚,但见裴继欢紫霞剑迅如电掣,扬空一划,割向自己脉门,慌忙一个盘旋,流星双锤一荡一圈,败里反击,裴继欢叱咤一声,欺身直进,剑锋已在他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李青负痛狂嚎,没了铁链的双锤对于他而言已是个负担,当下抱头一滚,滚下山坡,裴继欢大喝道:“恶贼看剑!”飞身跟下山坡,唰的一剑刺到李青后心,李青足刚沾地,双掌一错,反手拍出一记重手,奋力解招,裴继欢剑走连环,攻势绵绵不绝!李青又给他迫退数步,头面之上,青筋毕露。裴继欢进一步,李青退一步,裴继欢猛地冷笑一声,紫霞剑疾如闪电,对准李青咽喉直刺过来,这剑又准又深,李青再施重手,双掌一搓,宛若金铁,掌心虚对,团抱成圆,掌力发出,竟将裴继欢的紫霞剑阻了一阻。裴继欢剑尖一沉,反手变招,旋身一招斜肩带臂,狠狠一剑扫来,李青不敢硬接,伏身一旋,窜后数步,凝身停掌,裴继欢紫霞剑倏地一指,剑尖闪闪,看看点到李青的心窝!李青但觉胸口肌肤一阵沁凉,双眼一闭,暗叫:“我命休矣!”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有人喝道:“休伤我师弟!”一人飞身赶到,振臂一格,砰地声响,裴继欢紫霞剑脱手飞出,人也被震得歪歪斜斜退出了丈许,李青睁眼一瞧,但见裴继欢脸色灰败,头顶冒起团团白气,心中大喜,回头叫道:“师兄,看我毙了这小子!”双掌一推,掌风如箭,裴继欢本就气力将尽,看看已然无法接他这一掌,只听树林里又是一声娇叱:“休伤我的继欢哥哥!”一道寒光从树林里飞出,李青大惊之下急忙收掌相避,只觉左颊阵阵剧痛,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迹!
霍紫鸢飞出树林,把裴继欢的紫霞剑捡了回来,冷笑一声道:“天蚕道长,你果然有古怪!”阻止裴继欢杀掉李青的,正是崆峒掌门天蚕道长,闻言道:“出家人不忍见多造杀戮,女施主何不就此罢手?”
霍紫鸢道:“好!冲着你是武林数一数二的一派掌门,我就给你个面子!不过,你要你的师弟老老实实,把李无垢的藏身之处告诉我们!否则幽冥神教尽起旗下两万鬼卒,也誓要与崆峒派周旋到底!”
天蚕道长脸色一沉,道:“我代我师弟认错,那还不行么?”
许婆婆拄着拐杖走出树林,气喘吁吁地道:“天蚕老道,你果然也和李无垢有勾结!”
天蚕道长合掌道:“无量天尊。为了本派数千年的传承计,贫道不得不舍本逐末,借助外力,勾结二字,可谈可不谈。”许婆婆呸了一声道:“想崆峒派上代掌门九如真人何等侠骨英风,哪知教出来你们两个败坏门风勾结邪门外道的不孝徒弟!”天蚕道长冷冷地道:“勾结邪门歪道,这苛责太重了!请问柳夫人(许婆婆夫家姓柳),小般若寺的武功就是名门正派的武功么?”
许婆婆却是言语厉害得很,冷冷笑道:“牵强附会!小般若寺的武功不正不邪天下共知,你这老道想是要说‘杨白眉也同样是邪派中人’么?”要知杨白眉的声名当年在江湖中不但盖过了第一位女剑客红拂女,连红拂女的拜兄兼“师父”虬髯客也曾对他的武功剑法十分佩服,觉远神僧为见杨白眉一面,曾不远万里从中原来到西域与杨白眉折节论交,天下英雄剑客但闻杨白眉之名,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钦敬之意,一鸥子和红拂女杨白眉都是同辈,自然知道这层要碍,当下脸色不禁一变。李青在他身边,低声道:“师兄,将这三个人杀掉,外界有谁会知道你曾和无垢娘娘的事?”
其实此时裴继欢受伤,内力也将将用尽,若要恶斗,非要大病一场不可,霍紫鸢虽然尚未受伤,但以她的武功而言,要斗倒天蚕道长,则是难上加难,许婆婆境况和裴继欢大致相同,年老体衰又是她致命的弱点。天蚕道长听李青的话,心头一震,暗道:“天下终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小子是红拂女和杨白眉的弟子,这件事若是透出风去,叫红拂女知道,崆峒派还不被她搅个七零八落?那是个女罗刹,天下有谁敢轻易惹她?悔不该听了师弟的话投靠了李无垢!”一时竟然犹疑不决。
霍紫鸢自是将李青的话听得明明白白,心中不禁一阵紧张,低声对裴继欢道:“继欢哥哥,你怎么样?”裴继欢喘了口粗气,道:“还好,还撑得住。”霍紫鸢也是个武学行家,听他说话声音粗重,浊气吐露,知道他定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心中大是担忧,只恐李青和一鸥子并肩齐上,那么自己就算生了三头六臂,也是无法抵挡!
三人正在暗暗凄惶,忽听一阵笛声远远传来,附近山头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宛若星跳丸掷一般来得奔雷掣电,夹杂着阵阵森森冷笑,片刻间便到了斜坡之下,霍紫鸢大喜叫道:“娘!”
来的那人正是霍紫鸢的母亲傅青衣。
原来傅青衣随红拂女和风栖梧到了峨眉山住了一阵,红拂女收到大智禅师的来信,邀她和风栖梧傅青衣三人一同到少林寺参详失传已久的达摩剑法残本,公冶越也陪同三人一道上了少林,青城事发之后,傅青衣只怕女儿有失,辞别少林众僧和红拂女风栖梧等人,兼程赶来西北。得了公冶世家无孔不入的江湖斥候之助,傅青衣才及时赶到了西崆峒山的峡谷中。
看到人见人怕的傅青衣忽然现身,天蚕道长忽然只觉遍体冰凉!别说裴继欢霍紫鸢和许婆婆这边多了一个傅青衣,哪怕就是傅青衣落单出手,合崆峒派七大弟子包括天蚕道长在内,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端详了一下女儿的脸色,傅青衣粉脸一寒,哼哼冷笑了几声道:“好大的胆子!”
天蚕道长的宝剑险些掉在地上。
“念在你平素还是个老实人,对我女儿下手只是受人唆摆。”傅青衣冷冷地道:“你割下你右手的拇指向我赔罪,我看在你死去的是师父九如真人的面子上,饶你不死。”
就算九如真人在世,只怕也不敢对傅青衣大声说话,而一鸥子和李青,则承继了青牛道人不足六成的武功和剑法。
九如、红叶、黄裳、紫云、绿杖五位道人,身承崆峒绝学,并称“崆峒五老”,最得本派开山祖师广成子流传千年的古剑剑意,当年纵横江湖,五剑联手,几乎无人可敌。偏偏傅青衣却是个眼高于顶的性儿,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听得崆峒五老的声名,特意赶到西北,双掌一剑,将崆峒五老打得大败亏输,崆峒五老中的黄裳道人和紫云道人重伤不治,绿杖红叶各残一肢,从此不堪用剑,回到崆峒,郁郁而终。崆峒剑派与幽冥神教结下这个梁子,一直到九如真人去世也未曾解开,武林同道多方调停也无济于事。如今九如真人早已作古,往事历历在目,想及傅青衣的狠辣手段,天蚕道长不禁打了个寒颤。
傅青衣唇角轻轻动了一下,冷冷地道:“怎么样,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们自行了断?”她冷冷笑了一声道:“我大姐性子好,不跟你们这帮窝囊废计较,否则,就凭你们崆峒派这几个老杂毛,就敢跟我大姐动手?我可不一样!我不是我大姐,对于我不喜欢看不惯的人,我手底下可从来不会心存慈善!我有言在先,只要你们两个切下右手拇指,我网开一面,让你们两个蝼蚁之辈苟且偷生,已属万幸!”
崆峒五老盛名在外,自诩崆峒剑法并世无双,一时得意忘形,居然拦下偶然从西域回中原路过崆峒山下的红拂女,以求一败。红拂女看在崆峒剑派当年与大哥虬髯客有过数面之缘的份上,一再退让,五老咄咄逼人,却因在轻功上胜不过红拂女、被红拂女飘然远逸追之不上而作罢。远在西南边陲闭门隐居的傅青衣听闻此事勃然大怒,那时她虽和红拂女风栖梧因婚事之故颇有龃龉,但她本性却是个孤傲自傲而且自负之极的女子,她容不得他人的冒犯,更不能容忍外人对结拜的大姐无礼,一气之下,她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赶到崆峒,终于酿成了崆峒五老两死三伤的结局,和崆峒剑派结下的梁子,至今也无法解开。
两边的梁子越结越死,偏偏天蚕道长又受了李青的唆摆对霍紫鸢裴继欢不利,这一来,无异于火上浇油,以傅青衣的狠辣,只提出让天蚕道长和李青割下右手拇指以示惩戒已颇算“法外开恩”了。
“小姨!”裴继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身体高大,娇小的霍紫鸢几乎撑持他不住:“冤家?????宜解不宜?????结??????!”
傅青衣满腔怒火,却有十分费解地道:“你是要我放过他们吗?”
裴继欢道:“请小姨看在我师父面上,能允我所请。”
对于自己所喜爱的人事,理智与智慧通常都是昏庸的。傅青衣不能不说自己从心底里十分喜欢裴继欢,喜欢他不畏横暴,刚直正气,喜欢他身上有太多二姐裴玉琼的影子,更因为他是女儿痴情牵念的意中人;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因裴继欢大度的“迂腐”大为生气,莲足轻迈之下,三块连在一处的青石喀嚓声中,裂成了碎片。
“继欢!”她几乎为之震怒:“今日放他们一马,焉知日后他们不会为我们的心腹之患?”裴继欢强压和喉头腥甜,缓缓点了一下头:“日后再有麻烦,小姨就交给我来承受吧!”
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傅青衣一下就心软了:“好,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不过我要在这里看着,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话音刚落,伸手凌空一抓,将霍紫鸢手中的宝剑抓到手里:“咦?这是什么破铜烂铁?我们家的长恨剑呢?”
这下霍紫鸢和裴继欢就算想替崆峒派遮掩,也没法遮掩下去了,看到两人的眼神都望着李青,傅青衣顿时勃然大怒!她振腕一抖,噼里啪啦一阵金铁交鸣,那口普通的青钢长剑被她生生震得裂成无数碎片,袖子一拂,三片精光闪闪的碎片,流星赶月般直奔李青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