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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剑法(2 / 2)

经过几天的修养,裴继欢的身体好了很多,霍紫鸢每天陪着他,徜徉山水之间,遭到师父“背叛”的郁闷,渐渐在心里散开,只是不知体内残存的异种真气何时能全部消除,裴继欢表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却是积闷已久。这天,嘉布和和桑错前来告别,裴继欢将两人送到半山亭中,依依惜别。他一人兴步回燃灯寺,忽道:“这几日情绪不佳,待我就在清音湖边练练剑法,看待如何。”吩咐一名执役弟子取了宝剑,就在湖边练起剑来。

清音湖边,风景秀丽,他使到禹王剑法中的“白虹贯日”,剑尖朝天,第二招“霸王飞枪”居然为之一滞,一套本该行云流水的剑法,竟自使不下去,长剑一收,不由得一呆。忽然听有人冷笑道:“剑法之道,讲究如行云流水,任意挥洒,劲力则至。你使完那招‘白虹贯日’,剑尖向上,顺势下拖,则可变招,随手配合反倒更妙,何必拘泥古格?”这一言宛若醍醐灌顶,裴继欢登时一省,再使白虹贯日这一招,但见他长剑剑尖向上,猛地一剑轻轻下拖,果然自然而然便变化出“倚窗听雪”,不等剑招变老,再转“霸王飞枪”。长剑在头顶飞过,一勾一挑,轻轻巧巧地又变为“急流勇退”,转折衔接之际可谓天衣无缝,心下竟是说不出的舒畅,剑尖嗡嗡作响,体内真气,仿佛无穷无尽,直似就要奔涌而出,忽然之间,感到说不出的欢喜。

他回头一望,但见一个蒙面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裴继欢此时的武功,已绝非普通江湖手段,剑法精绝,足可和他的师父红拂女相提并论,可惜的是他体内三股异种真气相互作怪,直将这一位少年好手,折磨得形销骨立而无所束手无策,那老者何时来到身后,他却是懵然无知,当下倒提剑柄,拱手道:“请问老前辈从什么地方来?”

那老者冷冷地道:“我从什么地方来有什么重要?你死在当头却不知厉害,那才可忧!”裴继欢心中暗吃一惊,道:“愿老前辈指点迷津。”那老者依然冷冷地道:“笑话。两位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高人调教出来的弟子,老夫怎敢指点你?老夫只是见你好好的一套剑法练到如此乱七八糟,看不过去才出口点拨于你罢了!你这剑法王者之气极重,你一个凡夫俗子,何以当之?勉强练剑,终至于斧凿之迹太重,也太笨拙,与剑法原旨,大大有违。和高手过招固然不成,对付一般的阿猫阿狗,只怕也将就马虎。‘禹王剑法’可是这样练的么?!”

裴继欢暗吃一惊,心道:“他为什么知道‘禹王剑法’?这门剑法,是我从九鼎之上的铭文学来,普天下知道这种剑法的,除了我之外,难道还曾在世间流传?但此人是武学高手,却绝无可疑!”当即长剑下垂,躬身为礼,道:“晚辈资质愚钝,请老前辈不吝指点!”那老者双手倒负背后,道:“我看你满面病容,神色憔悴,这王者之剑,不练也罢!单以武学而论,你尚不能说真正已窥上乘武学之门,你不懂得,招数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死招再妙,遇上活招,免不得缚手缚脚,只有任人宰割。这个‘活’字,你只需记住了,遇上真正高手,活学活用,或还有一线转机。天下各大剑派,皆以为将历代祖师传下来的剑招学得精熟,自然而然便可立成高手,殊不知剑法之道二,在于各人机变,循规蹈矩,不是等着人家来破你的剑法么?”他这番话,裴继欢听了,猛觉竟是十分有理,凝神静气,只等着那老者继续向下说。

只听那老者又道:“活学活用,只是第一步。要做到有剑在手,却出手无剑,招数之学,放过一边,浑然自成,那才是剑学高手的境界。但你的剑招使得再浑然自成,只要有迹可寻,敌人便有隙可乘。但如你从不重视招式,敌人来破什么?在这一点上,老夫纵观天下剑客,令师红拂女最有所得,你看她什么时候出剑讲究路数和招数?你身在宝山却空叹无宝,岂不愚蠢?”裴继欢只听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全身发热,有所感,却无所言。那老者继续道:“敌人要破你剑法,须得有剑法给他来破才行。一个市井无赖,拿了屠刀乱挥乱舞,一名武功高手见闻再博,也猜不到他下一刀要砍向何处。就算那高手剑术至精,也无法破他的招式,只因并无招式,‘破’字便谈不上了。可见真正上乘的剑术,是制人而不是为人所制。记住,你用剑,是随心所欲,而不是固守陈迹,永无创新!你把禹王剑法都使出来叫我看看!”

裴继欢听那老者说话威严之极,语气声中,似乎绝无可违背之意,便如昔日在天山学艺,老老实实听从杨白眉的指挥一般,当下应了,随手出剑,随手用招,不管使到什么招数,只要心手相连,决不依照陈式变化,长剑左削右劈,随意挥洒。他从师练剑十八年,每一次练习,总是全心全意的打起了精神,不敢有丝毫怠忽。杨白眉课徒“极严”,裴继欢练拳使剑,举手提足间只要稍离法度,他便立加纠正,每一个招式总要练得十全十美,没半点错误,方能可以。裴继欢生来要强,练剑时加倍严于律己,杨白眉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非常肯定。不料那老者的说法全然相反,要他越随便越好,一招一式,并无衔接之意,乱成一团糟,那才是真正的“心随意转”,裴继欢把一百零八招禹王剑法一一使完,但觉心中舒畅,使到最后两招,一招“沧海难平”,一招“天王拂袖”,剑尖嗤嗤作响,长剑尚未触到地面,地上灰尘已被剑气激荡得漫天飞扬,收剑抱拳道:“前辈,请多多指点。”

那老者冷冷地道:“你真气外露,肺腑空空,敌人若然剑法在你之上,忽然反击,你当如何?”不禁大摇其头,道:“你的剑法,离着你师父红拂女的剑法,还差得远呢!”裴继欢吃一惊道:“前辈何出此言?”那老者道:“你的祖师昆仑奴当年纵横天下,独步武林,无所抗手,你知道他的剑法要诀在于何处么?”裴继欢道:“晚辈不知。”那老者道:“无所破,是他的剑法特征,破无破,是他的剑法内在。想来天下剑法之道,无外如此,倘若对方剑法精绝,你无法抵挡,又当如何?”裴继欢心头一凛,道:“晚辈委实不知。”那老者喝道:“蠢材!你无法抵挡,那就不用抵挡,知不知道?”

裴继欢一听,登时省悟,心下大喜:“晚辈?????晚辈知道了!”

那老者嘿嘿冷笑,道:“如此高明的义理,你就知道了?好,那我来试试你到底明白了几成!?”随手折下一支树枝拿在手中,喝道:“看剑!”一树枝作剑,挺“剑”刺出,这一剑歪歪斜斜,剑身摇摇晃晃,全无半分劲力。裴继欢大为奇怪,道:“这是什么剑招?”眼见那老者树枝做成的长“剑”刺到,正要挥剑挡格,却见那老者突然间右手一缩,随手刺了一剑,却是漫无目的,跟着倒转“剑”柄,撞向裴继欢胸膛,跟着手腕反抖,裴继欢更是奇怪,向他轻轻刺出一剑,那老者不避不让,“剑”尖一挑,竟从裴继欢意想不到的方位斜刺过来,裴继欢叫道:“奇怪!”回剑接挡,数招之间,被逼得手忙脚乱。那老者并不放松,刷刷刷一连三“剑”,全从古怪的方位刺至。裴继欢眼明手快,一一挡开,长剑一卷,将那老者树枝卷着,要将他树枝切断,那老者哼一声,树枝一缠,缠上他长剑剑身,左手以手作剑,疾刺而出,裴继欢只觉膻中穴一麻,头晕眼花,身子慢慢软倒。

那老者见裴继欢倒地,足尖一挑,一颗小石子跳地而起,直飞过来,啪地一声,打在裴继欢胸口,裴继欢只觉穴道一松,立时站起。

他自离天山以来,数经大敌,诸如欧阳大石、霍山老人、卡丽丝、秦士岳、高天彝等人,无一不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只是有正有邪而已,但从无一人能在十招以内,将他打倒在地,制住穴道,当下心中惊疑不定,手足无措。那老者冷笑道:“你能接我三剑,已算资质尚可,悟心不错,你若把你剑法中的变化通通略去,任对手如何强横,只不管他,自己出剑,想如何出便如何出,禹王剑法也许便要大为改观。如老夫所见,禹王剑法的总章、经文足足有三万余字,而且内容不相连贯,就算你记性特佳,也不免记得后面,忘记前面,顾此失彼,到头来水月镜花,一无所得。不若只记招数,随意出手,也许可破樊篱。”裴继欢应道:“是!”

那老者续道:“禹王神剑一百零八招,共分三段,第一段讲究以轻御重,以快制慢。第二段教人料敌机先,断敌后路,第三段讲究有进无退,招招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从而制敌取胜。你但把所有招式都记在心中,不必依着剑法随意而用,或有所得也未可知。你再来试试!”裴继欢忽然想道:“毫无招式,岂不章法大乱?”念头一转,道:“这老者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我把剑法一招招使出来,敌人只要有耐心或者能挡住我的剑法,不用三次,便可看出我剑法中利弊所在,若他潜心研究我的剑法三两年,我的剑法还有什么优势?”

那老者却不知他的想法,喝道:“看剑!”树枝一甩,一“剑”斜劈而出,虽是一支树枝,风声却甚是猛恶。裴继欢待要用“禹王神剑”中的变式破解,奈何那老者的树枝来得实在太快,刚欲出剑,对方“剑”法已转,终是迟到一步。再拆数招,长剑复振,剑法一变,变得凌厉之极,但劲力不敢使足,那老者的“剑”法看似虚弱无力,在裴继欢眼中看来,却是凌厉异常,却又无迹可寻,出完第一招,不知道他下一招又该怎么出,挡无法挡,破无法破,果如那老者所言,束手束脚,无计可施。那老者喝道:“刚刚教你的,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裴继欢脑海中轰隆一响,索性把招数全部打乱,东取一招,西套一式,一套禹王剑法,被他使得乱七八糟,那老者看在眼中,心头大喜,暗道:“果然孺子可教!”但见十数招过后,裴继欢剑法忽然一变,变得行云流水,任意所施,什么规矩,什么套路,果然丢得干干净净。那老者只觉眼前寒光闪耀,手上一轻,擦地声响,一支树枝断成两截,此时两人交手,才不过十招上下。

那老者淡淡一笑,但见裴继欢长剑随声而出,直刺其胸。那老者举“剑”急挡,却挡了个空,裴继欢第二剑又已刺到。那老者赞道:“好!”横“剑”封架。裴继欢第三剑、第四剑又已闪电般刺出,攻势既发,一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绝,当真领悟到了那老者所教的剑法精要,每一剑全是攻招。那老者心中也是十分惊异,树枝一平,向下拍出,裴继欢眼见他树枝猛劈而至,长剑斜挑,径刺他小腹,上身一侧,已然避开了他一“剑”。那老者见他这一剑来得峻急,疾回树枝,往他剑上砸去。裴继欢一剑抢了先着,第二剑、第三剑源源不绝的发出,每一剑都是又狠且准,剑尖始终不离对手要害。但那老者树枝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劲气也渐渐侵入他体内,说也奇怪,那老者宛若针刺一般的劲气刺入他的体内,他不但没觉得难过,反倒觉得越来越舒服,体内郁结之处,也越来越轻松,长剑挥荡,气韵萧然,真气流转,四肢都是暖烘烘的,好不畅快!

裴继欢此刻于对方剑法中的种种变化,已了然于胸,待他树枝砍至,侧身向右,长剑向他左肩削去。那老者回“剑”相格,裴继欢的长剑早已刺他左腰。那老者忽然脚步歪斜,踉跄而退,退出之势,树枝微偏,守中带攻,反击力道甚劲,树枝直荡了出去,裴继欢长剑起处,刺向他左颊。那老者举“剑”挡架,剑尖忽地已指向左腿。那老者无法再挡,急忙飞身纵开,裴继欢一剑连着一剑,急攻他左侧,逼得他一步又一步地向右退让,十余步一跨,已将他逼得退开十几步之外。只听得嗤嗤声响,那老者左手衣袖、左边衣衫、左足裤管已被长剑接连划了八剑。这八剑只破衣衫,不伤皮肉,那老者心中雪亮,只觉对方这八剑的每一剑都能教自己断臂折足,破肚开膛,不觉大声叫好,树枝一挡,擦的一声,手中只剩了三寸来长一段,裴继欢只需长剑再伸两寸,就能让那老者胸口中剑。那老者树枝一扔,双掌错出,连拍两掌,掌势将发未发,只将裴继欢稍稍逼开几步,裴继欢一愣,叫道:“前辈是少林高僧?”原来那老者两掌,正是少林大力金刚手中的防身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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