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中那堆火还没熄灭,裴继欢加了几根干柴,拉霍紫鸢坐下来烤火,霍紫鸢失惊无神地过了一会,叹口气道:“李少商被他们捉去,咱们还有什么办法?”裴继欢道:“霍山老人和杨白眉并非天下无敌,怎么就没有办法?”霍紫鸢道:“去请大伯来吗?远水难救近火,我只怕李少商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瓦解魔头阵营的计划就要失败了!”裴继欢道:“这倒不愁,依我看来,杨白眉胆子再大,也断不至要李少商的性命。”霍紫鸢道:“在张家集的时候,杨白眉曾提起过金精和古泉锻剑诀的事,这老魔头可以不顾修罗宫不得伤害李家子弟的禁令而对李少商痛下杀手,结果真让人担心呀!”裴继欢道:“正因为这样,杨白眉才不敢要李少商的性命。李玉颦失踪不见,定然是回去修罗宫报信去了,再说,李夫人也不是好惹的。”霍紫鸢神智稍定,想了一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点点头道:“不错,杨白眉抓走李少商,定是要迫李夫人交出金精和锻剑诀。”她猜是猜对了,但心想李少商的性命虽可无虑,却怎能救他出来呢?
裴继欢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意,笑道:“只要他性命无虑,便有办法可想。若是现在不顾一切的追踪他们,休说咱们救不出来李少商,就是这几个魔头联手,咱们也要稍稍吃亏,所以现在去追是没用的。我倒忽然有个想法。”霍紫鸢道:“什么想法?”裴继欢道:“让他们去跑,到了前面市镇看看能否找得到丐帮的人马,请他们去通知一声飞狗鲍东河来帮忙如何?也许跟着这几个魔头,能找到修罗宫的下落呢?”霍紫鸢豁然一省,道:“你这个想法有道理。让我们先试一试,若是不成,再请大伯和妈妈出来。”裴继欢道:“是呀,我是不太想惊动两位老人家罢了!”
第二天,他们离开了破庙,赶到前方市镇,虽然没见到丐帮弟子,但还算好,买到了两匹马,这下两人追踪单道玄一伙就不用太费力了,更可喜的是,他们想到鲍东河,鲍东河就忽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裴继欢又惊又喜,连忙下马,迎着鲍东河抱拳道:“鲍兄别来无恙?”鲍东河竟似强装笑脸,拱手道:“奇怪,两位怎么在这里?”霍紫鸢知道鲍东河是个十分喜欢开玩笑的人,如今见他面色沉重,不禁暗暗奇怪,问道:“老家伙,你咋了?”
鲍东河望着两人半晌不说话,良久才道:“我们的小王爷还没找到,到现在为止,我连家也回不去了。”裴继欢道:“这是怎么回事?”
鲍东河道:“我一直追查小王爷的线索到了京师,那条线索却忽然断裂,小王爷的下落依然不明,只怕,只怕??????”霍紫鸢见他十分难过,道:“我们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帮你做到底的。不过目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以我的想法,如果我们要追的人能追到的话,大概你家小王爷的消息也会浮出水面了。”
鲍东河精神一振,道:“真的?”
霍紫鸢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道:“诸葛章费尽心思去绑了小王爷来,决不会轻易杀掉他或者害死他,否则他干嘛费那么大的气力呢?”鲍东河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小姑娘说的有道理!好吧,我们成交,你想我做什么呢?”
霍紫鸢道:“我们昨晚刚丢了一个人,想请你帮我们把他的去向找出来,看他是去了京师,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鲍东河道:“你们带我回去看看,我才好追。你知道,没有来由地追,没有线索,就算我是神仙也没法子呀。”此刻霍紫鸢和裴继欢刚离开市镇不远,三人于是再折返回那座破庙。鲍东河四周仔细查了一遍,胸有成竹地点头道:“老办法,你们俩骑马,我跟在后面就是。我叫你们停,你们就停,我让你们追,你们就追,反正一路上听我的就没错!”飞狗鲍东河的追踪手段天下第一,武林中无人可及,有了他的帮助,裴继欢和霍紫鸢立刻放下了心中的块大石头。
三人从市镇出发,擦过关中京师,越过黄河,穿大戈壁,淌过大草原,半月之后,竟然回到了天山脚下,只是他们到的地方是天山东北部,而裴继欢原来的住所是南天山,两者相去八百多里。霍紫鸢心下狐疑,问道:“你没追错吧?”
鲍东河怪眼一翻,道:“开始我没把握,现在越来越有把握了。你说的抓走你朋友的,是两个练过毒掌的人,我的鼻子没闻错,他们就是从关内一直到关外来了。”裴继欢和霍紫鸢仰望高出云霄的天山群峰,不禁一时哑然。心中叹道:“想不到我在天山生活了十八年,现在居然还是回到这里来了,前后两年,恍若隔世。”世外桃源,修炼绝顶神功,本是许多练武的人梦想不到的,但裴继欢却另有抱负,他还不想享受这样的清福。他记得红拂女和唐太宗的话,他们都希望他不做王者,而去做一位让人钦佩仰慕的大侠,现在,他已经做到了。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大侠的所作所为,他自己可能没感觉到,但霍紫鸢越来越爱他,从心底里,是把她的继欢哥哥当作一位可敬可爱的大侠了的。
天山高插云霄,其他人纵使忍受得住奇寒,最少也得十天八天才能攀上高峰。裴继欢走遍天山,无处不知,熟悉道路,知道哪里有险阻,哪里有冰川,哪里有暗河,三个人又都是精通轻功的高手,登山之后的第三天便攀上东天山的山顶灵鹫峰。
山顶豁然开朗,一眼望去,可以望见一个小小冰湖,湖光云影,景色清绝,虽然风冷彻骨,冻得鲍东河和霍紫鸢脸色铁青,但眼前的风景,却着实令人陶醉和叹为观止。为了打猎和采摘雪莲,当地山民和猎人建的几间冰屋,这时也隐约可见了。鲍东河皱了皱眉,道:“奇怪。这么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人擦脂抹粉?换了是我,我可没这个心情,冻都冻死了,还擦脂抹粉有什么用?”裴继欢听了他的话,不禁心中一动!这一年来,虽然他不止一次的下过“决心”:宁可让天下人都说他大逆不道,他也绝对不愿意认回母亲裴玉琼,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着十分微妙的情感的,只是他太爱自尊,不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罢了,每当霍紫鸢触到这方面,都被他淡淡然地带过去了――“为什么我不能有一个正常的、慈爱的娘呢?”上到东天山上,他忽然有了个奇妙的直觉:母亲裴玉琼在这里!可是,他心中忐忑不安:“真的和她再见面的时候,第一句话说什么呢?”“若是她还和以前那样不先求和解,我该怎么样呢?”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冰屋那里有兵器交击的声音!
天山绝顶,酷寒无比,鸟兽绝迹,岂是常人可至?一般人在这里呼吸都觉得困难,胸口难受,但这里居然有人在比武动手!这正在互相交手的人,当然是世间绝顶的高手无疑了!裴继欢心想:“是谁在这里打斗呢?”他听出是两人交手,但观看打斗的人,绝对不止两个。要知裴继欢在得到禹王神剑的剑诀之后,埋头苦练,在小无相金刚门武功为底子的情况下,已将剑术练到通玄之境,天下能将他打败的已不过是有限几人,内力的精纯,已然是人中翘楚,他虽然离冰屋还有十丈远近,但他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当下三人绕了个弯靠近冰屋,想先看个明白。
这一看大出裴继欢的意外,但见与交手的两人一个是身材瘦长的老和尚,另外一个是手持长剑的李少商的母亲肖莫愁,远远还站着几人,李少商静静地躺在冰面上一动不动,而他身边的其中一人果然就是裴继欢的母亲裴玉琼!
最吸引裴继欢眼光的不是他的母亲裴玉琼和正在恶斗的肖莫愁和那老和尚,他看到的,是两个并排坐在一块结满冰棱的大石头上的人。
毫无疑问,那两个人都戴着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遮盖了他们本来的面目,但面对两大高手的恶斗,这两个人竟然毫无反应,既不赞赏,也无贬低,而裴继欢的母亲裴玉琼,站在两人身侧,恭恭敬敬。
那老和尚使一柄戒刀,使到疾处,只见一片刀光,在场中交手的虽只有两人,但却似几十个高手同时在挥刀和肖莫愁恶斗,看得裴继欢眼花缭乱。激战中只见肖莫愁长剑一挑,幻起千重剑影,一招之内,连刺那老和尚十八处不同的方位,端的厉害非常。裴继欢见肖莫愁使出这招,心想那老和尚至少也要带三处伤,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那老和尚的戒刀荡起一圈银虹,刀法快到了极点,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裴继欢尚未看清,两条人影已倏地分开。那老和尚哈哈笑道:“夜帝,你果然没有夸张,当今之世,这女人的剑法的确算得是数一数二的了,不枉前来天山一遍和你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