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祝福解开围巾,布面上沾了泪水又被冷空气浸泡,起不了保暖的作用。
这么说又太过牵强,不够暖和好像也不能全赖天气和围巾。
老房子的空调有了年份,一运作就会发出嗡嗡的噪音,客厅折迭桌上的电热水壶烧开了呜呜叫唤,点开喜马拉雅本地广播,听了一圈最后留在阳城FM103.8,正在念睡前童话故事,电台的声音婉转温和,治愈且耐听。
伴着一屋子的声响,那股热乎劲又回来了,祝福环顾四周,桌椅板凳各在其位,家用电器各司其职,忽而觉得特别满足。
你瞧啊,一个人也可以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并不太难。
倒了杯热水,边吹着边喝下一半,滚烫的触动从喉咙摔落至胃里,后背也跟着热起来。
将水壶里剩下的水倒进热水袋里,放进被窝暖着。小超市里也有卖充电款的暖水袋,她怕漏电爆炸之类的安全隐患就买了传统灌水的款式。
从前是不怕的,现在只要和危险沾点边就会犹豫,祝福把这这现象归类于责任感,或者说,另类的成长状态。
在浴室简单快速洗了个澡,从淋浴房走出来,洗漱台上是一面长方形的镜子,祝福停下了,踮起脚,镜子的下沿正好照进肚脐,她摸了摸扁平的腹部端详了好一会儿,不免升起一丝怀疑。
关于怀孕,她好像还没有确切的实感,尽管这件事正在发生中。
回到卧室,被窝已经暖了,手机里悠扬的女中音还在朗读,祝福调低了音量,放在床边的矮柜上。
矮柜的抽屉里放着一本临时病历本,她取出来,展开,厚厚一沓检验报告不算整齐地迭放着。
这一个月过得跌宕起伏,祝福翻看着手上的单据,至今回想起仍觉得奇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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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阳城的第二天,在周嵘的监督下,祝福万般无奈去了医院做检查。
从医生口中得到怀孕的准信时,她并不愿意相信,本能反应是:不能要。
紧接着脱口而出:“可以手术吗。”
看诊的女医生约莫四十出头,好似没料到她这一出,和蔼恭喜的笑容僵在脸上,收也不是,放也不对。
“不需要手术,孕49日以内可以通过药物终止妊娠。”
说这话时,女医生的语调冷淡了些,却还是本着医生的职业精神讲述方案。
祝福只是听着,没说话,原来扼杀一个生命是如此轻易的事,她没想到。
眼前的女孩沉默不语,女医生的脸色有所缓和,不免多劝了两句:“这事啊还是和你爱人家人商量一下再决定,别盲目冲动,真的确定不要了再来,药物流产对母体总归有损伤,你回家考虑考虑吧。”
周嵘在外等,边上坐着排在后一个的孕妇,是等得有些时间起了情绪,嘴里嘟嘟囔囔催得厉害,他想着进去看看情况。
女医生还在劝着呢,眼前的女孩子小小一只,要不是病历卡上写着实际年龄,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刚成年,心生戚然,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周嵘敲了门进来,女医生看向来人,自然而然把他当成家属了。
“年轻人不要冲动,回家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是头胎,不要了太可惜。年纪轻都不在意,等过两年说不定就后悔了。”
同样的故事年复一年上演,医生见多了,话说得合情合理。
其实不用两年,只过了两天祝福就反悔了。
周嵘不是有意探听隐私的,回宾馆的路上,他比她还不自在,几次欲开口说些什么又生生憋了回去。
快到了,祝福见他欲言又止了一路,大方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
周嵘挠头失措:“额,不好意思啊。”他在为刚才的唐突闯入抱歉。
祝福点头,算接受了。
周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他说得很认真,眼睛里赤裸裸的坦诚。
祝福摇头,周嵘的帮助已经足够抵消当日突如其来的一撞,再多就说不过去了。
医生适时劝解,老师伸出援手,当陌生人冠上了合理的特定头衔后,就不能一昧地主观臆断他们是多管闲事。
比起他人的莫名关怀,祝福更倾向自己的意愿。
她一直是冷暖自知的人,换个直白好理解的词语,就是不听劝。
回到宾馆,那些报告被她收纳起来。
没敢看,单单是:确定怀孕了,就这几个字她还在消化不良中。
产生这样的结果大概率是谢译故意的,不过她也没有积极保护自己,一方面是懒和没经验,另一方面是侥幸心态。
她运气总是很好,大多逢凶化吉,以为这次也一样。
从决定去Z市起,找到谢译,与他偶遇,产生联系,一步步紧密。
祝福计划不到百分之百,也算料准了一半一半,她会落得什么下场,心里有底。
她本就是豁得出去的性子。
为自己负责,这话在离家去县城上学前,祝振纲时常耳提面命。
也始终明白道理,你做了什么,就该承担相应后果。
然而,这后果只限于她自己。
一个孩子,在十个月后将脱离母体产生独立人格的鲜活生命,不是她计划中的后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