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个提拔中带着警惕的举动,但后来康王自投罗网,朕便打消了之前的疑虑,真正开始重用谢镜愚。绝大多数人注意不到那种细微的改变,雍蒙也许可以?正因为他注意到了,便觉得朕可能并没那么忌惮几个兄弟,故而想要接近?
朕不由又设想了下朕在雍至、雍桓等人眼里的印象。性子闷,心思缜密,拒人于千里之外……
拒人于千里之外?
朕忽而一惊。
所以这才是原因?因为在雍蒙眼里,朕也是个高高在上到无法接近的人?直到谢镜愚之事,雍蒙才发现朕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刚刚也是,朕几乎算是开了个玩笑,他便更肯定自己的猜测?
同性格相斥,为什么听起来很令人信服的样子……
朕在心里默默地扶额。朕看雍蒙可能有八百米滤镜,雍蒙看朕可能也有……闹了半天,原因竟很可能在朕自身,这实在太尴尬了。朕已经尽力做到客观;现在看来,可能还是有所欠缺……
“陛下,臣完成了。”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几乎同时响起。朕回过神,正好看见谢镜愚和雍蒙互相注视对方的桌案,脸上都有些惊讶。
“你们俩莫不是约好了?怎么这么巧?”朕笑问,瞄了瞄用来计时的细香。“这才燃了过半,你们不用再修饰一番?”
“能一气呵成的诗句,再修饰便不免过于匠气,更可能画蛇添足。”雍蒙解释。
谢镜愚依旧不吭声,但瞧他面上神气,朕估计他也是同意的。
他们俩竟然能达成相同意见,朕被吊起了好奇心。难道真是旗鼓相当?“那朕便瞧瞧。”
雍蒙写了一首七律。平仄韵脚再规整不过,内容则是咏春。一般的咏春也就罢了,他颔联点的是富贵不知贫困苦,尾联写的则是愿秋有丰收、四海升平,意境一下子拔高了。
再看谢镜愚,句型长短不一,竟誊了一首杂曲。杂曲自汉乐府调而生,备上一应乐器就能边唱边舞。既然是民间所好,歌辞写什么海晏河清就太不对头了——
“别来几春千万结,玉窗五见樱桃花。
况有鱼素书,开缄使人嗟……”
“思别离?”刚看头两句,雍蒙就惊诧得把朕想说的话给说了,“谢相,你这是……”
雍蒙没说下去,但朕知道他在惊诧什么。自谢镜愚说好南风起,身边并没多一个半个清俊少年,也没人见他去灯红酒绿之地放纵自己。据朕的探子传话,朝中风向都认为那只是谢镜愚用来打消朕疑虑的。
但现在,谢镜愚竟然写了一首情真意切的思别离?那岂不意味着,不管是男是女,谢镜愚确实有个意中人?
显而易见的是,谢镜愚不会承认。“前些日子,臣听到一首极好的曲子,但只有一半。臣日思夜想,实在技痒,便忍不住跟着写了。”
……只有一半的曲子?他不会还记着朕念的那半阙词吧?
朕不由更仔细地把谢镜愚的杂曲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谢镜愚明明没听到后半阙,怎么知道那首词就是在说意中人?
见朕不说话,谢镜愚又补充:“怕是仿得虚有其形不得其髓,臣献丑了。”
然而事实完全相反,朕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估计只有朕知道他到底在仿什么,估计也只有朕看得出里头接连的隐喻……
五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