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蒙微微一笑,一如他之前对朕那般。“有劳谢相担忧,小王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谢镜愚便露出松了口气、还带着点欣慰的神色。“那真是陛下之福,社稷之福。尤其,殿下病中仍然不忘本职,真乃我等楷模。”他说着举了举酒杯,“谢某在此敬殿下一杯,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谢相如此褒奖,小王真是受宠若惊,又何谈嫌弃呢?”雍蒙笑道,也举起了酒杯。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各自饮尽杯中酒,最后还相视一笑。
……装模作样地哥俩好也就罢了,相视一笑?
朕懵得差点忘记朕也在喝酒。等到雍蒙坐下、谢镜愚也回到自己座位上时,殿上还静默着,显然大伙儿都和朕一样,被刺激得目瞪口呆。若是此时他们的心情能够具现化,朕估计肯定是一整排的呐喊——
说好的谢相和魏王翻脸呢?什么也没听说,只是三月不见,他们就和好啦?!
肯定也有大把的人怀疑他俩在逢场作戏。事实上可能正是如此,但于朕而言,朕从不奢望他俩真的建立起什么深厚情谊;只要面上过得去,干活的时候不要互相拖后腿,朕就相当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朕明白过来。谢镜愚是故意的——
他知道雍蒙为何有心病,他也知道朕对此的想法。况且,他向来不赞同朕对雍蒙放的狠话。于是,他在这种对抗里率先服了软,给雍蒙台阶下。雍蒙也不傻;谢镜愚这么做不仅省了他的事,还顾全了他的面子。只要雍蒙不致仕,那么,同为臣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一直杠下去;他到哪儿找比这更好的和解机会?
朕不免多看了谢镜愚两眼。但他这会儿又开始摆他那副不动如山的架子,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做。他明面上确实没说示弱的话,只是慰问了下雍蒙;可实际上……
就在朕开始觉着朕让谢镜愚受委屈的时候,雍蒙复又起身。众臣还没从刚刚的震惊里回过神,就继续震惊地目送他不疾不徐地走到谢镜愚桌前不远处,而后把谢镜愚刚刚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端得是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当然,雍蒙没用疾病这样的借口,而是说谢镜愚兢兢业业、时常值宿,自己一请假就三个月,和他一比实在是于心有愧,以后定当效仿云云。这酒谢镜愚自是喝了,又客气了几句。
见他们俩有来有去、挺像那么回事,朕的腹诽简直就要突破天际了。说你俩是影帝你俩就真是影帝啊?后世到底欠你们几座影帝奖杯?
也许是朕吐槽得太厉害,半晌才回过神。但不回神则已,一回神朕就惊了一惊——
为什么朕面前突然多了好几个想要敬酒的大臣?而且,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也望着朕这头、满脸跃跃欲试?
……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转折么?
朕狐疑着,一边应付面前的大理寺卿,一边下意识地去看谢镜愚。他这会儿倒是没装死,而是望着朕,眉眼间笑意微微。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朕读得出,他对现在的情况相当满意。
满意?满意什么?他知道朕不爱喝酒,不是么?
朕愈发狐疑,不免再去看第二个风向标——阿姊。而后朕发现,阿姊面上表情几乎同谢镜愚一模一样;如果一定要说有区别,区别就是她的自豪更明显,就差在脸上明写“我的皇弟如此英明神武你们不服也得服”了。
见得如此,朕没费神再去看王若钧。事实昭然,诸臣这是把谢镜愚和雍蒙和解的功劳都算在朕头上了。一个重臣,一个亲王,被朕于无声处不知不觉地摆平了——
这样厉害的顶头上司不该敬酒顺道奉承么?
当然要敬,不敬才是傻瓜啊!
朕能读懂他们的心态,也不能违心地说不享受这种崇拜,然而腹诽还是忍不住——虽然朕立志做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但这个真的不关朕的事!朕没安排他们互相敬酒、还一笑泯恩仇的桥段,他们是自己讲和的,你们真的必须得信!
可不管怎么说,雍蒙愿意借坡下驴还是令朕松了口气。朕估计他心里还有些残余的症结,但既然他仍旧决定留任吏部侍郎,这事儿就还有挽回余地。毕竟,人心是会变的;只要好好应付,朕不信他会惦记朕这棵歪脖子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