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瑜偷眼看了下项渊,见师父虽面上不动声色,可坐着的姿势却许久未变,不由替他难过。
项家大姑奶奶再怎么说,也是师父嫡嫡亲的姐姐,如今却丝毫不顾及师父的感受,一上来别的都不问,就只关心夫家如何,口口声声大哥小弟的,听在师父耳中,得多寒心。她怎么就没想到起来问问师父一路赶来顺利否?有无不适否?还有临近产期的赵正君如何了,家里李老太太如何了,娘家人一概都没问,只顾着夫家这点子破事。最重要的,她就没考虑过,李家这次死活请师父过来帮忙,对师父的仕途是否有妨碍,师父是否为难呢?全都不考虑,一丝一毫都不为师父着想!难怪师父面上冷冷淡淡,定然是伤了心。
捏捏鼻梁,项渊在脑子里把李家这次惹出来的事重新整理一遍,然后发现一点破怪异的地方。
按道理,便是卢家看不上李家这样的商户,也不至于才有一些口角争论,便不依不饶,还把人送进大牢里去。再如何,两家是多年邻居,即便没多少情分,见面总是三分熟。如此不顾情面的做法,伤的可不只是李家的面子,卢家同样给这左右邻里留下飞扬跋扈、不可相交的坏印象,可谓得不偿失。再者,自己可是初三日在李家露过面,作为邻居的卢家,不可能不晓得,而既然晓得,按照官场规则来讲,多少都会有些忌讳,如无意外,没有人会原意与李家为难。
那么,问题来了,卢家这回如此硬气,不顾后果,到底是仗了什么势?或者说,是得了什么许诺,非要折腾李家,进而牵连自己呢?
用过午饭,项渊也不休息,着人送来金安县衙大大小小官员的信息细瞧,又叫牛二出门打探和李承辉起冲突的卢家人底细。至于项瑜,项渊交给他有一个任务,待和卢家人会面后,项渊要他针对此次事件,写一份自己的分析出来,不要求字数,只要最真实的感受,若是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更好。
项瑜郑重记下,越发认真的听和看,努力把听到看到的记在脑子里,此刻不懂的,就先记下来,等夜深人静时,再一个人琢磨。
项渊瞧他这么认真仔细,心底很满意。弟子聪明自然好,但是同时又既勤奋又刻苦,肯下功夫钻研,这样的品质,自然更加叫人喜欢。
这头项大姐回到自个院子,才进屋,李季然就快步迎上来,一叠声追问:“如何?淙子可有说什么?大哥的事有几分把握?你可有好生和淙子说话?”
项大姐悠悠落座,斜眼挑眉,似笑非笑看着李季然,道:“如今出了事倒是想起我来,巴巴叫我请淙子过来,又三催四催的叫我过去问消息。怎么,这会子你那心肝肉小贱蹄子没用了?你怎么不叫她找人给你帮帮忙啊?”
李季然面露窘迫,噎了半息,又嘻嘻笑着靠过来,拉起项大姐的手,道:“小翠不过是解闷的玩意,也值得你这般看重?若是你瞧她气不顺,今个我就打发走。”
项大姐摔开他的手,哼道:“不过是个玩意,我才懒得费心思。”
话这么说,面上到底和缓许多。
李季然赶忙又道:“那,大哥那?”
“放心好了,淙子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官也做得大,这点子事,自然不费什么劲。”
李季然面露欢喜,挨着项大姐坐下,甜言蜜语说了一大筐,夫妻俩腻歪在一处。
隔壁卢家也是个没分家的大家族,四五房的人挤在一处,子子孙孙,二十好几口人。只不过相比李家这样大房小大房二房小二房大小近十房,三十好几口人都挤在一处的人家来讲,已经算是非常宽裕的。更别提卢家有人在县衙任职,大小算是官身,宅地面积自然也比李家大。
项渊从正门进去,很顺畅的就到了卢家待客的正厅,不过从这里朝后头看,不难看出后边的宅院,那是七扭八拐,层层叠叠。
卢家当家者是卢家大老爷,现年五十又五,已属祖父辈。不过对比同样年纪和辈分的李家大老爷,显然卢家大老爷更加睿智沉稳,很有当家者的风范。
项渊心底猜,许是因李家老太爷还在,又是个惯会拿主意管事情的,李大老爷依靠惯了,跟还未断奶的孩子般,气势上自然要输一截。
对着项渊,卢大老爷十分客气,待客诚意十足,只不过一谈到此时和李家争端,卢大老爷却似变了副面孔般,丝毫情面不讲,直言李家欺人太甚,一声告知也无便私自占去两家不确定的分界地,事后不但毫无悔意,还率先动手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给些教训,他们卢家日后在金安怕是要难以立足。
项渊淡淡一笑,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不紧不慢道:“卢大老爷此言未免言过其实。卢李两家多年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几分情谊。如今却是撕破脸般争扯起来,给左右邻里增添茶余饭后谈资,于你们两家,都是有伤颜面之事。”
“被人欺到头上还不敢反抗,岂不是更叫邻里看轻?老夫晓得项大人位高权重,我们小门小户的,若项大人真心计较起来,怕也是得打落牙齿和血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