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大朝会上,有御史弹劾以徐阁老为首的京城徐家十大罪状,条条触目惊心,随后,弹劾折子如雪花般飞进圣人御案。靖安帝大怒,当朝怒斥徐阁老,又着三司会审,斩钉截铁要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项渊望着阴沉沉的天,心底沉重。
种种迹象表明,圣人怕是时日无多,为替太子铺路,徐家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只怕不得善终。
果然,仅一个月的时间,徐家十大罪状便条条被钉死,徐氏一族三族内男丁斩立决,女眷发配教坊司,偌大的京城世家之首,霎时树倒猢狲散,没个几十年的韬光养晦,都不会再风光起来。
这一年年底,腊八节刚刚过去,在位仅三十年的靖安帝驾崩,随后京城戒严,各家各户撤下过节用的红红绿绿,全城一片素白。
靖安帝驾崩,新帝继位,这期间,项渊作为太子少傅,一直暂住东宫,忙得脚不沾地。太子和靖安帝感情深厚,便是明知靖安帝身子熬不了多久,可真个等到皇帝大行,仍是受不住打击,伤心过度,憔悴不堪。项渊一面要忙着新帝继位种种事宜,分神安抚深陷亡父之痛不可自拔的太子,一面又要和趁此时机纷纷跳出来争取利益的大臣们打机锋,简直心神俱疲。
待一切安顿下来,也到了春暖花开之际。乾丰帝遵照大行皇帝遗嘱,特下圣旨,着项渊进内阁,成为大梁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阁臣,至此,史书记载的,属于乾丰朝的盛世篇章,缓缓翻开第一页。
第164章 番外一
项渊入阁,成为朝堂上极有话语权的阁臣,这份成就,在离中老家人眼中,不啻于封侯拜相。族长族老们自打得了消息,一面在家里头为他立碑树牌坊,一面一连五六封书信送来,皆是询问他何时归乡祭祖的。项渊一一回信,言如今圣人初登大位,事务繁多,他短时间内无法归乡,又托人送回去一百两银子,权做补偿族人们为他立碑做传所费的花销。
项渊的确忙,新帝初登大位,颇有些随心所欲的架势。不足三个月的时间,发了三道圣旨,第一,册封不足周岁的嫡子为皇太子;第二,把武安侯的爵位给了齐苒;第三,赐给他一座大宅子,毗邻安平王府。
只说第一条,满朝大臣就没有一个不心里嘀咕的。不足周岁便被册封为皇太子,圣人这是有多怕后继无人?皇太子年纪如此幼小,资质品性完全看不出,不怕万一只怕一万,若日后皇太子不小心长歪,承担不起太子的责任,无论是废是立,对朝堂都是一场震动。圣人如此年轻,大婚不足三年,这么着急做什么呢!忧心忡忡的大臣们不敢去找圣人嘀咕,便不约而同的朝天子近臣项渊发牢骚。而宗亲们则一窝蜂的跑去安亲王那叽叽喳喳,话里话外都是圣人心太急,太武断,都不和他们打个商量便一意孤行立下皇太子,太过儿戏。项渊和安庆王便是心里头也是这般想,可对着满朝臣子、皇亲国戚的,也只得嘴里打哈哈哈,摆出足够信任圣人的架势,实际心底差点都骂娘。
至于第二个,大家伙心里头同样不是很舒服。圣人既已登基,自然是要广纳后宫,绵延子嗣。皇后作为嫡妻正室,爱重些无可厚非,可观圣人行径,似乎不仅如此。武安侯爵位之争暂且算齐家其余几房理亏,齐苒做为长房一脉袭爵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圣人竟然在齐苒袭爵设宴当晚带着皇后亲自到场贺喜,这就有些过了。如此抬举齐苒,又驳了臣子们请求选秀的进言,圣人这是要独宠一人的节奏啊!这怎么可以!一时间,有打算送女儿入宫博前程的家族,望风而动,四处钻营,弄得京城里头人心浮动。
至于那个赐项渊府邸的圣旨,除去几个嫉妒羡慕的暗地里嘀咕几句被项渊知晓,倒是没听说旁人还有什么不平言辞。似乎大家都认为圣人赐他那么大一个府邸是理所当然之事。项渊心动后,不免自省。论他和圣人的关系,的确要比大行皇帝要亲厚许多,且圣人颇能听得进去他的劝诫,这就导致,一有什么事,臣子们不敢去和圣人明言的,便拐着弯来烦他。朝堂大事倒也罢了,最恼人的是那些明里暗里要他劝诫圣人雨露均沾、广采秀女的。旁人瞧他简在帝心,风光无限,可在项渊心底却始终记得齐芸的那句“一门五进士、首辅手通天”的话。如今他身在局中,这句评语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溢美之词,反而令他时不时便如芒在背。任何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当权者,都不会喜欢做属下的权利过大,风头太盛。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朝代,任何的僭越,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可以说,这三道圣旨,成功叫好不容易忙完圣人登基后续一系列事宜的项渊重新忙得脚不沾地。好在熊孩子便是初登大宝,被众人明里暗里质疑,也始终坚持己见,以斩钉截铁的态度,一力把圣旨贯彻到底。虽说旨意有有待商榷的余地,不过圣人这样的态度,倒是很有震慑力,有争议也罢,一意孤行也罢,总之,臣子们服从了,圣人的位置便算是坐稳。
震慑住群臣,年轻的圣人也晓得自个鲁莽,忙不迭的请安平王和项渊来商讨对策。安平王和项渊一老一少俱是人精似的,便是晓得圣人做的不妥当,也没那么没眼色的当面指责。话说的委婉又有见地,圣人听得频频点头,直言往后若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安庆王和项渊能直言相谏。安平王和项渊见圣人能听得进去不由心底都松口气,不怕圣人年轻莽撞,只怕是做错事还不听劝,一味一意孤行,这可不是明君之相啊。
果然,经过这三道圣旨的波折,圣人去掉那股子刚登基时随心所欲的轻狂,整个人都沉淀下来,随着执政日子愈久,帝王威严日重,已然是位合格君王的模样。
圣人这头安定下来,项渊便放心的申请假期回乡祭祖。乾丰帝很痛快的准假,项渊请封其母李氏为一品夫人的也一并批准下来,同时又赐下御制香台、贡瓶,准项渊带回老家做为日后祭祖的用具。
明白这是乾丰帝特意为他做面子,项渊很诚心的谢了恩。回乡的日子定于一月后,在此之前,项渊要忙着搬家事宜。
圣人钦赐的府邸,若不紧着搬进去,那些无事也要生非的御史们定然要有话说。
项家众人一路乘车到新府邸,只见朱红色大门两旁蹲着两个石狮子,威武昂扬,门前牌匾,上面端端正正刻着“项府”二字。赵慎望一眼,便悄声对项渊道:“可算是能正正经经称为项府。”
项渊一笑。的确,之前便是他贵为一品京官,可所住的宅地仍不能称为府。大梁朝,只有皇亲和有爵位的人住的宅第才能称为府。另一种特殊情况,便是如项渊这般,由圣人钦赐的府邸,可以光明正大挂上某某府。不过朝廷在这方面要求不是很严格,京城以外的下头州县,照样很多人家成自个的宅第为府,只要没人闲着没事追究,倒也相安无事。
御赐府邸是五进宅子,虽名义上只比项渊在青桃胡同的三进宅子多那么两进,可实际面积却比青桃胡同的宅子大上一倍不止。据说这府邸前任主家乃是前朝一位王爷,平生没别的爱好,就只喜欢养花遛鸟,招猫逗狗、不务正业,喜好奢侈。当初整治府邸时花了大力气,各处布置俱十分精细,亭台楼阁、长廊走道,每间每户,俱各有特色,加之府邸内遍植绿树繁花,盆栽盆景处处摆放,可谓一步一景、优美宜人。甫一进来,然然和陶陶两个便蹦跳着到处瞧,咚咚咚的从这处跑到那处,惹得后头跟着的丫头婆子忙不迭的护着,生怕两位小主子摔着。
“爹爹,阿爹,这里好,花多,鸟多,树多,院子里阴阴凉凉,还飘着股清香,我喜欢这。我们日后是真的就住在这里了吗?”
然然向来话多,这一通噼里啪啦的话说下来,陶陶跟在后头就只能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