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楼乘越缓缓抬起头来,额前的碎发挡在眼前,抬眼看向慕苏道:“你便是这么说服自己,原谅了夏帝吗?”
一语宛如利刃破开了慕苏隐藏地极好的伤口,他的脸色蓦地灰暗,心口宛如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般,肝肠寸断的痛。
他知道贺楼乘越言者无心,但是却一语中的。
他蓦地觉得自己好可笑。
作为一个旁观者,你大可用全世界所有的仁义道德,用一切天花乱坠的借口去安慰、去理所应当地说服受伤的人。但是当你真的身处事中,你便会发现,无论道理如何明白,无论这世间的仁义如何要求。
你不可能释怀。
你不可能不去想,为什么?
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
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问自己,问谢言,为什么?凭什么?
而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让贺楼乘越和贺楼月姬看开,跟他们将仁义道德,满口事不关己的空话大话,揭开尽是冷漠与残忍。
他突然觉得可笑的不止是现在的自己,过去的自己也多么可笑。
自己在史籍典册中,自以为学得了世间真理,但却是个隔岸观火的小人罢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向来觉得慕荣纨绔爱玩,冲动而不读书理。现在想来,纵你有千种万种的道理,能挽回慕家人的性命吗?能恢复阆玥的局势吗?
什么也做不得。
慕苏自嘲地笑了笑,垂眼道:“不,我错了。我们谁都不能释怀,岁月也不能释怀。”
贺楼乘越睁大眼看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静了片刻道:“宇文文的军队来了。”
宇文文,阆玥贵族宇文家族的长子,阆玥又一大骠骑,他与贺楼兄弟关系极好,为人稳重多谋,帐下数万精兵皆是阆玥精锐。
既然宇文文赶到了,而须卜拿勒还没能杀到此处,那这一夜的战斗,便有了结果。
夜将尽了。
慕苏站起身,将散落在一边的玉镯缓缓套在了贺楼辉姬的僵硬的手腕上,问道:“殿下可要去看看太妃吗?”
贺楼乘越沉默了许久道:“我不去。”
他顿了顿,声音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与沙场上的血腥杀神判若两人。
“母亲死的时候,我便不在。我骗自己母亲只是去天下游历了。如今呼延氏要死,我也不想去,若是看见了她是如何死去的,我便再骗不了自己了。”
慕苏走到他身边,沉默地看向城门口,恍惚间听见了号角声,又看见了厮杀的贺楼乘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