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他生念已绝,何必这样折磨他,不如给一个痛快。
怀揣着一颗混乱而茫然的心,裴珂逃到校外的马路中央。
忽然他停住,站定身体,仰起头来,看着马路对面那棵挺拔的巴山松。
手中的刀滑落掉在柏油路上,发出叮当一声。
眼前的树,茂密旺盛,冠盖如云,直耸长天。
它还没有经过他大四那年夏天的雷击,所以才这样生机勃勃。
裴珂忽然膝盖一软,朝着那棵树直直跪下,双目泪如雨下,发出一声悲泣。
他没有死!他回到了过去!
这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这时候,巴山松被闪电劈成两半逐渐枯败,就像他的人生,尚且正常地向前,积极地活着,没有后来那诸多苦难。
那些痛楚,就这样烟消云散地被抹掉,仿佛从不曾有过。
裴珂双手掩面,身体颤抖,失声痛哭。
他经历过那样多,现在眼前的一切却在告诉他
不要担心,不要怕,那些现在都不存在了。
他从游轮上高高跳下,说要去寻自由,现在真让他找到了。
就像是上天听到他死前那不甘心的悲怆呐喊,帮他完成了遗愿。
他的人生,重新来过。
正当裴珂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时,远处驶来一辆车。
车辆因他挡在马路中央不得已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裴珂茫然地转过头,抬起手臂挡住车灯的光线,在胳膊下看向那辆吉普车的牌号。
一个瞬间,刚劫后余生放松下来的肌肉又绷紧,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住。
靠,你怎么不开车撞过去,他挡在正中间不就是寻死吗?满足他啊。副驾驶的殷翡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伸过手来,使劲按向秦衍身前的方向盘喇叭。
嘀嘀
安静的夜里这声音很响,就见本来面朝海边跪着的人忽然瘫倒身体,坐在地上。
秦衍挡住殷翡想要继续按喇叭的手:学校门口会有监控,你下去看看。
殷翡明显不乐意:凭什么我去,那你绕过去!非要走这条车道?
我不想让。秦衍语气平淡。
见他这副冷冰冰的反应,殷翡不怒反笑,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冲我发脾气作什么,我今晚看好的猎物被你搅了局还没找你算账,喊你一声二哥,真把自己当我亲哥了?
秦衍一直看向前方的头终于转动过来,看向副驾驶的人:我今晚是陪你喝酒,不是看你猎艳,明岚会所想要什么样的没有,非要强迫一个女人?
殷翡在秦衍的目光下抖了抖唇,愣是憋住,没放出狠话。
秦衍回国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他,如对方所言,大概是真的纯粹以为俩兄弟出来喝酒的,但自己最近被家里看管得严,憋得久了,看上只猎物一时忘记秦衍,也没有多少过错吧?
何至于他裤子都脱了,快做那种事的时候,拂他面子,将他从包间厕所扯出来。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强迫又怎样?以他的手段,最后还没有不喜欢的。再说,能去那种地方的女人,又不是正经的良家,凭什么不能猎艳?
见秦衍那张面容异常冷峻,殷翡知道自己惹对方不快,导致对方心中有气,僵持一会儿,不耐烦地扯掉安全带推开车门出去查看。
凡是涉及今晚这类问题,两人从来没有统一的时候,虽然殷翡心中不是滋味,但他忄生癖特殊也不是一天两天,对这点两人认识不同,但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以后不在二哥面前再搞这种浑事吧,他也不想吵起来。
他带着闷气走向那个挡在车前的人,想拿这人出下气,就见对方因他的靠近,身体颤抖着后退。
坐在地上的青年像是旁边这所大学的学生,四肢修长,上身只着一件廉价的白色背心,下身则是宽松的沙滩短裤,在昏黄的路灯下也看不清颜色。
一个穷人而已。
殷翡视线从着装扫到对方的面容,心神一停。
青年品貌非凡,五官俊美,这跟夜总会那些矫揉造作的少爷不同,这种美丽不是仿若女子的娇弱,也不似少年般猫瞳短脸,它是一种可以辨别出是男子的清俊。
这种人,放在他们上流圈内也是极其亮眼的,只让人感觉非池中之物。
殷翡那一刻只想,这身衣服配不上对方的面容,青年应该衣着华服,游走于名利场。
若说青年为什么让殷翡内心一下拿出夜总会少爷来比较,实则是对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刚哭过的原因,上面蒙着一层朦胧的水光,连眼尾都捎带着泛红,看起来像被人欺负过,里面盛满着惶恐和不安,让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想怜爱。
若搁往日,青年的容貌可以让人正视他,但眼下,他哭过的眼睛却让人生出一股亵玩之意。
人啊,在社会上走,就不能太柔弱,一旦露怯,别人就会当你好欺压。
殷翡露出个笑容凑上去。
对方睁着眼睛,坐在地上继续后退,声音软弱:不要过来
天,听听这楚楚可怜的哀求,殷翡上前一下将人抗在自己肩膀,转身回到车旁,拉开车门将他甩在后排,自己也坐进去。
驾驶座上的秦衍皱起眉头,并没有发动汽车,而是随手打开车厢内的顶灯。
后座上的青年身体因关闭的车门一震,眼脸积存的泪水顷刻滚落下来,他拼命往后躲,双臂挡在脸前,低声哀求:放过我
殷翡勾起一丝笑,声音玩味:放过你什么?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秦衍实在忍不住,冷声阻止这场在他看来的闹剧:殷翡,半小时前我刚跟你说过,不要找陌生人,不要在我面前,你想做就现在带人从我车上滚下去。
躺在后座的青年不再挣扎后退,只粗声口耑息,殷翡却不乐意了,显然兴致被打扰。
我又怎么了?我带个人上来就是一定做那种事?我这是救了他,没看他在流血吗?我要带他去医院,别死在车上就不好说了对吧?
车内顶灯照耀下,能清晰看到有血流在皮质车座上。
秦衍听得出殷翡是在找借口,便转过头去,落下手刹发动车,等车走起来才冷声留下句话:给我洗车。
殷翡知道自己兄弟妥协,没再理会,而是去看后座上的人,他拨开那挡住脸的胳膊,才发现对方像是晕过去,双眼紧闭,呼吸平静,不再有任何反抗。
不复刚才惶恐,这样睡着的青年,更加养眼惹人喜欢。
殷翡感觉自己找到了新的目标。
第二章
私立医院的徐主任与秦衍很熟悉,他正在这间单人病房的门口跟秦衍低声探讨床上人的情况。
看伤口方向,只能是他自己手持刀留下的,你们在哪儿发现的他?
徐主任频频扫向床旁的殷翡,视线里面的暗示不言而喻,之前是有过一次,殷翡玩特殊戏码弄伤人送来,不怪现在他多想。
秦衍虽与殷翡刚爆发过战争,但此刻也对四弟有维护之意:不关他事,路上捡的。
说这话时他也看向殷翡,就见他正在看护士帮病人清理脚上的伤口。
不知道青年到底光脚走过多远,不乏有些擦伤,护士用镊子夹着碘酒棉球擦净灰尘,消好毒后才端着铁盘离开,那双脚就晾在那里,没有藏进被褥。
殷翡看着它,只感觉脚踝纤细,让人有上前握一把的冲动。
大抵是消毒液含酒精的原因,沾过伤口,病床上包扎完毕的青年被疼痛唤醒,身体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