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日相比,显得更冷酷了,极具攻击性,怪不得在外不会这模样。
男人捏住镂空纹络的镜腿将金边眼镜摘下,任它被链条坠着垂在月匈前,毫不客气地对上裴珂的视线。
换作平日裴珂自然不会畏惧这视线,但经历过昨夜,想到对方可能知晓他的另一面,他还是做不到厚脸皮,没几秒钟选择了回避。
他来到餐桌前就座,秦衍晚他一步,坐在对面,双臂搁在桌上,十指交叉,一副要同他吃饭的架势。
男仆将餐点逐一端上来,为二人盛好汤,像是想起什么:昨晚您司机拨来电话,我告诉他您很安全,刚才您醒后我已经通知他来接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我帮您充满了。
谢谢。裴珂白玉般的细指将双耳盅挪到自己面前,视线一直垂着。
您客气了,只是做了少爷吩咐的。男仆不揽功,很快撤离,留下裴珂继续面对凝滞的气氛。
这让他想起之前那次也是极其尴尬,浴室里,秦衍转过身,他清自己事后痕迹,但那时对方迅速离开并没有留下来。
这次难道不更令人厌恶,怎么还会面对着他用餐呢?
裴珂思索个中道。
餐桌上响起偶尔碗筷碰撞的轻响,两个人都是食不语的类型,整个用餐过程没有人讲话。
等一餐结束,裴珂终于挑起话语。
你调查我。
听起来有点火药味。
秦衍将餐巾放在盘中任男仆撤下,盯着裴珂一眨不眨,显然在等他讲完。
你不该出现在昨晚聚会上,你大概有什么顾虑想接近我。裴珂手肘撑在桌面,双手=交错挡在唇边,微一颔首,眼神从眼帘上方,透过浓密分明的长睫看出去,一股防守的姿态。
你想知道的问题,我尽可能给你答案,不必再跟我继续接触了,你并不喜欢不是吗?
秦衍展开双臂,双手扶住桌沿,身体前倾,抬起眼帘,状似无意。
主人是谁?
尽管做好准备,裴珂还是睫毛颤了下,他刹那间开始回想昨晚,想象自己到底做出过什么举动。
谁训练的你?秦衍侧头上下审视着他的反应,慢慢撑起上半身,隔着餐桌用站姿居高临下,教得真听话,会主动含手指。
裴珂下眼眶收紧,稳定了下乱了一瞬的气息,也起身做着与对方相同的动作,撑在桌上。
激怒对方,然后得到更多信息,肖叶的课时费不便宜吧?
裴珂极其了解自己前世的对手,更别提眼前的秦衍比印象中还要年轻青涩几岁。
给你提问的机会,结果只关注我私人问题,喜欢我?裴珂挑起个轻浮的笑,像前几次那样。
秦衍并没有被激怒,对比曾经算是个不小的进步,也让裴珂知道从此这一招算是彻底没法失效了。
行吧,双方的把戏彼此都没有奏效。
裴珂感觉乏力,身体先矮下去,伏在桌面,带着绳痕的手臂撑着坐回椅中。
秦衍也坐下来,身体后靠在圆形椅背上,挪过男仆端来的水,抛出问题:你要如何处昨晚的事?
非得别扭一番才正式开始谈话,不愧上一世就是死对头,裴珂喝了口高杯中的水,感觉到了浅淡荔枝味道,考虑一会儿。
躲避敌人不是最好的选择,一直退却也并非永远安全。跟裴琛结下的梁子存在,就不会有永远的安全。
认为对方有所顾忌就永不出手很不现实。
在这圈里瞬息万变,并没有什么关系能够永恒。之前裴琛安稳过一段时间,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多个月过去显然对方又蠢蠢欲动。
不做什么处,认亏。
你是想以后处。秦衍追问。
裴珂抬眼扫了下秦衍:是,下个问题。他不想再详细讲。
阻止丞远投资,最终出发点是为谁?你还是他?
真刁钻,裴珂有点后悔,但到底是几个问题,一对比,救人的恩情更重些,他宁愿多讲话也不愿来一场床事。
为我。
所以你不喜欢他。
我不会喜欢胁迫我的人。
上一世,察觉自己思维病态,即将爱上所谓的主人时,裴珂选择死亡,所以他对这句话极其笃定。
别人可以征服他的身体,不能征服他的心。
裴珂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坚定,他只感觉秦衍第三次提问中间停顿得久些。
你跟阿翡不存在胁迫。
双方自愿,各取所需。
秦衍难得点头,对这个答案有些默许,仿佛转换成利益就更好解。
他放下水杯:你会继续按照这个速度扩展自己在陆氏的势力吗?
先前的问句多是陈述,只有到这个问题秦衍语气微变,像是真的无法猜到他的答案。
谈话间一直面色平淡的裴珂自嘲地翘起一边唇角。
他看着秦衍摇头,眼神复杂。
如果我跟你一般,的确会这样发展,但,怎么可能呢?裴珂看着杯沿,工作的这段时间,是我感觉最充实的日子。
靠自己双手去争取去向上,前世今生他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个机会。
外人看他风光无限,大有一股成为少东家的感觉,但怎么可能呢?
家族内部势力暗涌,不可能容得下他,就在不知道多远的未来,必然有劫在等着他,然后一把将他从高位拽下。
任他再优秀再水滴不漏,照样能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他与陆予越,从一出生身份便是对立的。
就在裴珂盯着杯沿时,秦衍也在量着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如今眼帘垂下,盛满落寞和叹息。
这才是裴珂最常态的面目吧,抛开酒会上的精明意气,抛开聚餐时的玲珑骄纵,抛开生意场的犀利冷静,终于在他面前摘下面具,显现出对人生命运的无可奈何,像其他的人一样。
这样的态度交谈多正常,对方跟肖叶也是这样相处的吧。
并不是不能接触,只是之前自己总是被对方扭捏的腔调劝退,被引导到厌恶上。
而一旦抛开这层有色眼镜,心平气和,也不是不能交谈,而这正是他调查的深一步。
秦衍不认为裴珂撒谎,双方都在妥协,裴珂尽可能回答他的疑问,自己也不会问出对方不可能回答的问题,比如说裴珂怎么知道他叫秦行之。
他知道裴珂一定有所保留,裴珂也一定知道他没有全部问完。
真是奇怪的相处。
平静没持续多久便被破,急躁的门铃响过,男仆去开门,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快步冲到面前。
殷翡看到餐桌前安坐的裴珂,扶住墙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垂下头。
裴珂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讶,拉开餐椅起身往他方向走过两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