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呢?
然后车辆狠狠撞在前方的花坛上,砰一声耳边鸣响,安全囊猛然炸开将受撞击向前的身体顶到车座上,给予缓冲。
半醉的头部产生隐痛感,从内往里渗出。
身体传达出信号,很想休息,很想闭上眼睛,很想缓慢地喘息,平复这种剧烈的震荡。
秦衍忽略掉这种感觉,他右手抹了把眉弓下滑的液体,拿到朦胧睁开的眼前看了眼没有在意,另一只手在车门上摸索。
咔嗒一声,车锁打开,弹开一条缝隙。
恢复是用秒来计算的,一秒,两秒,第五秒时秦衍已经能目视清晰,同时解开了安全带。
他按下车内通话语音。
将声音传达给在他身后的保镖队。
消防拨火警
然后推开车门整个人趔趄地从车中倒在地上。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是不是他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候,手肘撑在地上东倒西歪地站起扶住车门。
完全站在夜色中,足以直面那嚣张的火焰。
连天空似乎都被照亮。
破旧待拆的小区有零星几户人家亮起灯,被它映衬得暗淡无光。
裴珂
秦衍念着这个名字,狼狈地转头寻找,看到远处的已经停工的废旧喷泉池,朝那里奔过去,翻过池沿落进水池。
喷泉池很浅,里面曾经的电缆和喷水管道铬得人生疼,常年积水不流动,漂浮着绿色的浮萍,带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
秦衍又翻了个身让背部也沾上水,爬出喷泉池向他记忆中的楼道跑去。
他边跑边脱外套,罩在身上。
怪不得裴珂再没有声音。
怪不得裴珂不会回应他。
黑暗的楼梯通道里满是烟雾,三步一跨有时也找不准落脚点,膝盖磕在台阶上。
但秦衍感觉不到这点疼痛。
他的月匈口更痛,全身上下仿佛只有那里有感觉。
他根本来不及想这是因为安全囊撞击还是其他。
他来到那户门口,摸到关闭的房门门把手,一种绝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裴珂就在里面,裴珂就与他隔着一道门。
而门隔着生死。
一边是他,一边是裴珂。
外套落在地上,秦衍感觉到眼眶流出什么东西,落在紧紧攥住门扶手的手背上。
裴珂
秦衍被情绪吞没的时间只有一秒,之后便立刻吞咽了一下,转头看向消防栓,举起手肘用全身的力量砸上去。
玻璃破碎,他握住里面的消防斧。
你不能死
像是信念一般,支撑着他继续行动。
斧头砸向门板,发出木头碎裂的声音。
一下,一下,秦衍低吼着双手握住木柄落下。
烟雾让他咳嗽起来。
裴珂现在怎么样?他在里面,是不是会吸入了更多的烟?秦衍知道火灾致死原因中居高不下的是什么。
面容姣好的年轻男人似乎在远远地看着他,就在秦衍的世界里。
他带着惯有的高傲和冷静,挑着眉看他的动作。
仿佛已经离去,在看着他的无用功。
让人心痛得窒息。
秦衍终于将门砍出个缺口,斧面伸出去利用杠杆一别,撬开门缝,再手撕开关不严的门,然后捡起外套用衣袖将它系在鼻尖冲进火海。
满目都是赤红的,仿佛误入了极焰地狱。
跃动的火舌几乎舔舐着发丝和头皮而过。
耳边是木质博古架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秦衍在能见度极低的房间里摸到倒地的人。
火焰客厅要强烈一些,集中在布艺沙发家具那儿,画室还没有蔓延,所以倒地的人并没有被火苗侵袭。
秦衍摸向这具身体的口袋,耳中音量调到最大的蓝牙耳机时隔许久传来沙拉的摩擦声,在这样的背景中只能隐约捕捉到一两丝。
他找到他了!
他找到他了,靠唯一一次深夜没有早休息,靠他不甘不愿接起的那一个电话,他终于来到他的身边。
秦衍拖拽将人抱在怀里,成年男性的身体让半醉受伤的他很难负担,以致于横抱起的那刻,刚起身的双膝又重新跪向地板。
我会救你出去的,裴珂,请你放心。
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秦衍第二次尝试,踉跄着向外冲去。
他们一同出了门,一同下了半层楼,然后一同倒在台阶上,两具身体紧紧相依。
不该如此。
秦衍想。
裴珂不该如此,上一世那样凄惨死去的人,这一世不该再一次以这样方式离开,不该再一次在他面前咽下呼吸。
他那个人,好像没有被命运怜爱过。
明明已经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如今的位置,却在这一切终于到达手中时,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不可以,也不允许。
秦衍用仅剩的力气再次抱起他倚靠着楼梯栏杆向下走去。
当他双膝终于跨出楼道跪在地上时,远处消防的车声也隐约而至。
脸上落下什么东西,带来点滴冰凉。
秦衍抬起头,看到了如晚霞般天色中那些群舞飘荡的白色。
下雪了。
在这样一个他拥住他的夜晚。
秦衍脱力般双手垂下,但揽人的手迟迟不肯松开,带着他跟着弯腰,头抵在怀中人的身上。
裴珂,千万不要死。
他低声念着,感觉到从打有记忆时没有哭过的自己在抽泣,连哭声都听得清晰。
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活下去。
话语哽咽,几乎无法继续念下去。
裴珂
泪像没有阀门控制的龙头,没有节制地涌出来。
原来自己这样一个高位的男人,也能有这样多的泪水。
裴珂
秦衍垫在裴珂腿下的手与另一合拢,环紧身前的人,闭紧双眼,诚恳深切地向他怀里的人低声请求。
请你
一定
活下来。
第七十六章
落雪后空气像被洗刷过一般透明澄清,阳光没了阻挡,自由地在大地上穿梭起舞,一切都是明亮的,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秦衍双手插兜站在窗边向外看。
医院的建筑视野很好,绿化也堪比富人区,花园的冬青树依旧翠绿,很难察觉进入了冬日,大抵是不想让病人看到枯枝落叶有感而发。
秦衍向上抚摸着额上缠的绷带,心思跑到了遥远的地方。
他昨晚的确是失态了,可能是酒精的缘故,莽撞之下做出了许多惊人之举,与他平日的为人处事大相径庭。
但他并不后悔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