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亭在礼花绽放声中捂着昏沉的脑袋,从榻上醒来。守在他身旁的小黄门,忙将嘉禾吩咐的醒酒汤给他端去。
“太师,这是程姑娘交代的醒酒汤,嘱咐您若是醒了便将这碗汤药喝了。”
沈云亭从小黄门手中接过嘉禾吩咐的醒酒汤,顺从地一饮而尽。
穿着绛紫衣衫的小黄门接着道:“太子殿下知道您饮多了在偏殿休息,交代说若是您觉得舒坦些了,便去紫宸殿找他,有些急务他需与您商讨。”
沈云亭回道:“我知晓了,这就去。”
顿了片刻,问那小黄门道:“程姑娘现下在哪?”
小黄门道:“程姑娘眼下应是正同淑贵妃与其他贵女一道在东宫后花园赏中秋礼花呢。”
沈云亭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冠,朝门外走去,前往紫宸殿前,可顺路去后花园看一眼嘉禾。
东宫后花园,礼花已经燃到了第七个。
银朱心里的弦绷得越来越紧,她直直盯着嘉禾,呼吸开始紊乱。
很快第七个礼花灭了,宫人上前点燃了第八个礼花。
第八个礼花很特别,绽放在夜空之时,出现的是月宫玉兔的图样,巧夺天工引人惊叹。
礼花“砰砰”之声在耳畔回响,银朱抬头望向夜空出神,忽听见嘉禾平和着语调对她道:“你瞧,真有人能做出小兔子烟花。”
银朱蓦地回神,忽回想起年幼时和一同上私学的贵女们,在院子里看中秋礼花。
程嘉禾看个礼花还咋咋呼呼的,对着天上礼花欢呼,一看就是平日困在家中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程嘉禾那时还在换牙,口齿不清拖着童稚的奶音:“介个礼花真滴豪好看呀。”
她那时“哼”了声,扬着头回她:“这算什么,我见过更好看的。”
程嘉禾便羡慕地看向她道:“你好腻害!”
“更好看的?”程嘉禾歪着脑袋,“那有小兔纸形状的嘛。”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还能骄傲地抬起头,回程嘉禾一句:“那自然是有的,就算现下没有,将来我也能让人做出来。”
那是家事和才貌给她的底气,她才能说出那番硬气的话。
从小到大她就是骄傲的。
可是现在她为了维护那份骄傲,要害别人一辈子。要去害曾经跟在她身后,仰望着她说“你好厉害”的小姑娘。
之前她还看不起程令芝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如今的自己又与程令芝有何两样?
为什么她现在要变成这副令她自己都不耻的样子?
这样做或许能让她站到最高位,但她骄傲的一生就会沾上了永远都抹不掉的污点。她不要变成这个样子,不想害人一生。
银朱眼眶里落下豆大的滚珠。
她真的不够坏,应该坏得彻底一点,如果坏得彻底一点,就不会因为要害别人一生而良心不安了。
第八个礼花燃尽,月宫玉兔的图样的礼花在天宫消失。
宫人拿着火烛点燃了第九个礼花,也就是那个有问题的礼花。
礼花的引绳已经点着了,马上那个有问题的礼花就要……
“砰”礼花炸裂之声响起,然而礼花却未在夜空绽开,而是朝着人群方向爆裂开来。
所有人看见眼前的景象都惊呼出声。
因为方才嬷嬷在地上洒了灯油,银朱知道很快这个有问题的礼花便会朝着嘉禾炸来。
只在一念之间,银朱朝嘉禾冲了过来,猛地将她推开,推向没有灯油的地方。
礼花炸裂地很快,一瞬间朝银朱,也就是灯油聚集的地方袭来。
银朱来不及闪躲。“砰砰”几声,银朱发出一阵凄厉地喊叫声,从礼花炸裂开来的火花溅到银朱身上,经灯油引燃,在她身上烧了起来。
火星沿着她身上繁复的衣裙蔓延开来,银朱的手臂和侧脸,被炽热的火焰灼伤。她在烈火中痛呼不断。
宫人提着水桶过来,将水桶里的水泼到火上歧途灭火,但因地上有灯油,火不但没灭反而变得更大了。
淑贵妃在深宫呆了多年,马上就明白过来这事不对劲,忙吩咐附近的工人道:“地上有油,别用水,去搬黄沙盖火!”
宫人得令忙跑去后花园东侧搬黄沙。
嘉禾被银朱猛地推开,火星一丁点都没有沾到她身上,只她忽然被人用力往外退,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直直朝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倒去。
身旁没有可以扶的东西,她眼睛一闭,正准备迎着地面倒去,可意料中与地面相撞的剧痛并未传来。
她稳稳落尽一个怀抱,一个温柔急切的怀抱。
嘉禾睁开眼,见到了熟悉的银莲小冠。沈云亭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微颤着声对她道:“没事,我在。”
后花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银朱和那场“意外”的大火所吸引,所有人手忙脚乱忙着救火,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被沈云亭紧紧护在怀里的嘉禾。
礼花炸裂的大火越燃越烈,嘉禾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如若方才银朱未推开她,那她眼下必定陷身火海,容颜毁尽尚算小事,她会死在大火也未可知。
眼眶潮了一圈,下意识揪紧将她护在怀里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