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这房间里的两个人,虽然外表皆为风华正茂的少年公子模样,但实则都早已成为了叱咤风云的一方领袖,对于这等缠绵顽艳的曲调并不欣赏。
就算听曲,也多点《水龙吟》、《满江红》等磅礴大气的词牌,方能酬英雄的满腔豪情壮志。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兼对此人,这声声相思愁苦,竟似盏中清茶入水,逐渐氤氲开带着涩意的涟漪,一直沁到了人心底去。
一些往事倏忽掠上心头,字字句句竟似紧扣心弦,容妄记得他也曾有这般“不眠犹待伊”的时候,更有那“忆曾携手处”的回忆可以珍藏。
可或许恰恰是当年的梦太美,所以才更加“情在不能醒”。
容妄定了定神,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放在桌上,犹豫一下,推给了叶怀遥。
叶怀遥怔了怔道:“什么?”
“荷叶酥。”容妄道,“我做的,本来想一会放在盘子里端过来,现在……嗯,给你吧。”
叶怀遥道:“我……”
容妄道:“里面没毒,我做的时候很小心,也不会沾上魔气。”
这个人,就是看着可怜,可是可怜巴巴外皮当中,还总是藏着点狡猾的芯子,他抢先把这句话一说,叶怀遥也真是不好拒绝了。
容妄的手指按在油纸包上没放开,叶怀遥伸手过去拿,手就被他给握住了,他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开。
“叶怀遥,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多梦,每一个都是为了你……”
容妄梦呓似的说了这一句,顿了顿,又轻声道:“你在离恨天就已经知道了罢?我喜欢你。不管之前有多少隐瞒前情,这句话是真的。”
叶怀遥抬眼看他,两人目光相对,容妄的手指一紧,然后慢慢放开了他的手。
外面的管弦之声不停,歌女犹自唱相思。
这时,门上传来了“嗒嗒”的敲击声。
大概是来访者有意为之,这几下敲的格外重,就像在跟谁赌气似的。
叶怀遥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扬声道:“出去!”
展榆从外面探头进来:“我还没进门你就让我出去?”
叶怀遥笑道:“既然压根就没打算听话,还敲门干什么?”
展榆道:“在外人面前,好歹显得我知礼一些。”
他这“外人”显然是在说容妄,容妄却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浅笑不语,他这幅态度倒教展榆有些稀罕起来,暗暗猜测师兄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叫对方变得这样“和善”。
叶怀遥屈指随意一弹,桌上果盘中的一枚栗子跳了起来,向着展榆飞出去:“少废话了,啰啰嗦嗦地不讲正事,也不怕人家笑你。到底上来干嘛?”
“还好意思说我,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拿着手绢栗子躲在楼上打别人脑袋,现在倒是记起来要正经?”
展榆反手将栗子抄住,剥开壳往嘴里一丢,没好气地说道:
“楼下有位青楼的姑娘遇上麻烦事了,口口声声说自己被二楼包厢中的一位客人点中,要赶着上来陪客。所以小弟过来领我家师兄,下楼瞧瞧那是不是你的意中人,若真是的话,我可得死活护着点啊。”
叶怀遥一惊起身,着急道:“有人为难她吗?你怎么不早说,快带我过去看!”
展榆自然坚信自家师兄不可能看上一个凡俗女子,所以才这样故意揶揄叶怀遥,没想到对方听了这个消息竟真的如此激动,也下了一跳。
他惊道:“啊?那女人真是你——”
话没说完,叶怀遥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展榆一见他乐,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忍不住气恼道:“下回再相信你的话,我就改姓傻!”
叶怀遥笑道:“傻鱼,光说这话你都得有不下几百回了。”
展榆本来在跟他斗嘴,听叶怀遥说了这么一句,却想起来叶怀遥一出事就是十八年,这十八年当中,无论自己如何怀念,却不再有人这样逗他了。
如此一想,顿时勾动心中酸楚温柔,只觉此生别无他求,教他连开玩笑回嘴都舍不得了,摇了摇头笑着说:“算了,傻就傻吧。”
说罢之后,展榆又问容妄:“邶苍魔君,可要跟我们一起下去看个究竟吗?”
展榆不知道容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对他总有几分提防,有此一问,也是想着对方既然不离开,就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较安全。
他们师兄弟两人说话的时候,容妄一直在旁边静默不语地听着。
他知道叶怀遥越是心乱,才越会这样故意斗嘴说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此时听见展榆问话,容妄一时沉吟未答,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晃了一晃。
茶水粼粼,在他狭长含情的眼底映入万点细碎的银光,使得这位年轻魔君的神情重新显得莫测而冷淡起来。
容妄终究将最后一点茶根喝干,推杯起身,散漫道:“也可。”
叶怀遥道:“那就一块下去吧。小鱼,正好趁这时候,你把刚才的事跟我和魔君说说。”
展榆应了声“是”,又快速地将事情经过给叶怀遥和容妄讲述了一遍。
事情还是出在那位名叫逐霜的姑娘身上。
先前向叶怀遥透露情况的小厮说逐霜自从嫁给陶大公子之后,丈夫就因为精元耗损过剧而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乃至这倒霉的姑娘没当几天少奶奶,就被赶回了青楼。
而偏生就在今日,叶怀遥刚点了她作陪,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陶家的人就找到花盛芳来了。
他们非说这逐霜的身上有古怪,非妖即魔,绝对不是善类,要将她带回去逼问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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