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铮蹙眉,看了眼翔鸾阁方向,揽着他脖子将人拉过来,低声耳语。
“这两位一看就是去赴宴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你这样贸贸然搭话,难道是忘了三弟的下场?”
赫连铭心头一蹦,果然不敢了,咬着牙,终归舍不得。
赫连铮便点拨道:“左右这中原皇帝还欠咱们哥俩一个人情,只要咱们在宴会上,借三弟的事闹一闹,中原人最好面子,到时候他们为了息事宁人,可不就随便任由我们提要求了?”
赫连铭捻着小胡子,点头连声道“妙哉”,最后瞅眼姐妹俩,随他一块继续往前走。
等他们的身影没入殿门,姐妹俩才从阴影中走出来。
顾蘅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扯了扯顾慈的衣袖,“慈儿,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那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顾慈抬眸瞅着殿门外的宫灯,那两人猥琐的眼神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人作呕,亦有些打退堂鼓。
可转念一想那戚临川,她又犹豫了。
众人皆知,戚临川身子一向不好,从不参加什么宫宴,可今日却来了,还和赫连两兄弟走得这么近,若说没有猫腻,谁信?
既然有危险,她就不能让戚北落独自面对。
挣扎半晌,顾慈捏了下拳,“姐姐先回去吧,我代顾家去便是。”纤睫微垂,面颊隐约泛粉,“有殿下在,我不会有事的。”
顾蘅如何能放心?
方才那两人一看就来者不善,万一把妹妹吃了该怎么办?做姐姐的责任感压过恐惧,她咬着樱唇,将顾慈护在身后,一道进去。
翔鸾阁内,所有人都在欣赏歌舞。
正前方的黄麾御座上,宣和帝和岑清秋端正坐着,一个玉骨清相,一个雪肤花貌,威仪隆盛,不可侵犯,宛如九重天上的天帝和天后。
可天帝和天后不会在宴席上,为了一杯照殿红,偷偷在桌案底下互相踹脚。
但他们会。
王太妃坐其左上,以一张嵌满珠翠的幕离为障,遮挡容颜。余光偷觑这对打情骂俏的夫妻,心底一阵酸,白眼抛得都快抽筋。
顾慈二人朝他们问过安后,便退至墙边,由宫人指引,向自己座位走去。转身前,她偷偷打量了眼皇子席位。
今日宫宴,几位皇子皆着一身紫色锦袍,放眼一瞧,并无多出众。只有戚临川因肤色偏白,烛光一照,这衣衫就更衬他病态羸弱。
正中的太子席位却空空如也,戚北落竟然不在?
袖底的两只手交握在一块,顾慈深吸几口气,才让急促的心跳缓慢下来。
对面肆无忌惮地投来四道目光,顾慈不回头,也知是赫连兄弟俩。
顾慈低头,除了加快脚步,也没有别的法子。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
她们的位子在大堂右侧的山水玉屏前,而旁边的席位,戚北落正端坐在那吃酒,肤白如玉,秀眉而长目,神色沉凝,一派储君凛然之风。
同样是一身紫衣锦袍,穿在旁人身上平淡无奇,穿在他身上,却如初雪映澄霞,满堂才俊云集,都不及他一人耀眼。
旁边的贵女们兴奋不已,盯着他旁边的席位想入非非,但碍于他的气势,只敢三三两两依靠着,说悄悄话。
大约是觉察到她的目光,戚北落转目望过来。凤眼里的霜雪,便瞬间消融成了融融春日,眉梢一挑,朝她比了个口型。
“过来。”
顾慈心头的不安,被他这一眼悉数化尽。
放着金贵的太子席位不享受,跑来这“吃苦受罪”,为的是哪般?
顾慈低头揉捏裙绦,才安定下来的心,又蹦跳得乱了章法,红着脸踟蹰不前。
顾蘅目光在两人间徘徊,嘻嘻笑道:“走啦,太子妃。”
她不由分说地将顾慈拽过去,摁在座上,自己则屁颠屁颠地跑去寿阳公主旁边,同璎玑挤一桌。
落座的一瞬间,顾慈明显听见,贵女席上和北戎使团席上传来或大或小的叹息声,痛心疾首。
即使相隔一条狭窄的走道,戚北落身上的气息依旧强烈到不可忽视。
炽热的目光灼灼睇来,顾慈双颊生晕,低垂螓首,局促地将鬓发绕到耳后。
歌舞犹在继续,她却仿佛听不见了。
大约是外头的风雪,太喧嚣了吧!
衣袖忽然动了动,她垂眸看去。
一片绛紫衣袖小心翼翼地躲开众人目光,悄悄伸过来,里头探出一只手。掌心浑然如玉,美玉正中,托着一块樱花大小的枣泥山药糕。
见她迟迟不动,他还连勾了几下手指,招呼她快些。
顾慈一头雾水,诧异地看向手的主人。
戚北落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前方,端起酒盏挡在唇边,低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些点心么?他们刚端上来就要撤,我怕你来晚了吃不上,就给你留了一块。”
留了一块?瞧他这架势,难道不是偷偷藏了一块么?
顾慈一愣,脑海里很快有了画面。
——宫人躬身上前收拾东西,一脸严肃的太子殿下趁她不注意,抓了块糕子,飞快缩到袖子里,藏到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