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攥紧双手,生怕这女人为了自己,不管不顾的将许育城的名头抛出来。要是她真的如此,我要怎么做才好?
二姨低着头,不正常的安静了许久。她今日多有惊人之举,二姨夫不敢强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的赔着笑。
我尤在思维发散,想到许育城之前发给我的那条意味不明的短信,隐隐约约预感到了什么,却始终不敢往那个方向考虑。
不,我完全是胡思乱想,许育城他说过只要他在就会护我周全,他怎么会、怎么能这样对我?
直到二姨转身猛地向我扑了过来,撕心裂肺的哭叫在我耳边炸起,我还不能从猜想中抽身,去适应荒诞不经的现实。
“小彦,你可害死二姨了啊——”
“别碰我哥!”
几乎同时,安德烈挡在我身前,伸手毫不留情的推开她。
二姨被狠狠摔到地上,不可思议的神色比起刚才更甚:“你……你……我是你二姨!”
“抱歉,这个家里我只认我哥、我妈。”安德烈勾起一抹淡笑,瞥到主位又补了一句,“和外公。”
他在许家待得少,一贯沉默寡言,十足十娇气冷漠的花瓶,却很受老爷子喜欢。
兴许是多年见不到在国外的小女儿,因此爱屋及乌,对这个漂亮的混血外孙格外宽容。见他这样无礼,居然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三姨道:“说话就好好说,拉拉扯扯不怕人笑话。”
二姨被这么一打岔,怔了半天才说:“小彦是我侄子……”
三姨真情实感的流露出些厌恶:“二姐,小彦确实是你侄子,但也是个小伙子。你四十多岁的人,多少避着点,往他身上扑像什么?”
“好了,说事。”舅舅轻咳一声,“向舒,你扯上孩子是什么意思?”
她之前还气势汹汹,现在倒犹豫起来,眼神到处乱瞟唯独不和我对视:“我是说,钱、钱是小彦借给我的。”
“他才工作多久,哪来的钱给你?”三姨轻笑一声,“卖血吗?”
“他没有,他身边的人有的是。”二姨铁了心要拉扯上我,竟口不择言,“爸你不知道,杨家那个独生子迷他迷得要命,为他这个兔子,什么钱拿不出来?和他爸一路的货色,就会哄人——”
“许、向、舒!”三姨站起来喝道,“你疯了,闭嘴!”
我如遭雷劈,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我不知道从前作壁上观的三姨为什么屡次出言帮我,想不通许育城为什么这么快就抛弃我这枚棋子,更不明白我和二姨无冤无仇,她何必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贬低我到这种地步。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十指用力收紧。我感受到安德烈掌心的热度,忽然记起他的保证,不自觉放松了些。
我抬眼看向上面,舅舅脸色阴晴不定,许老爷子反而一派平静。他和我的视线撞个正着,那充满威压的目光令我呼吸困难。
“小彦。”他破天荒头一次近乎和颜悦色的问,“是你出的主意,借钱给二姨的吗?”
他没有质疑二姨,显然相信杨沉有实力为我出资。确实,杨沉当初在他面前摆出何等深情姿态,甘愿为我向家长出柜。在他眼里,大约只要我说一句,杨沉便会去做的吧?
许育城是料定了这一点,猜到只要指使二姨搅浑水,老爷子会直接向我发问,然后盖棺定论这件事由谁主谋。
毕竟二姨再不受喜爱,也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我只是个把许家人引入歧途还妄图全身而退的杂种罢了。
我我知道这个问题答应下来与死刑无异,干脆别开眼睛,环视四周血浓于水的亲人,记住他们脸上露出的不同表情。
许育城依旧是清隽俊雅的模样,长身玉立,谦谦君子。
我突然很想冲到他面前质问他,你怎么敢赌我不会因为失望而供出你的名字?你怎么敢确信我会放弃前程听你的话?你怎么敢肯定我不是你环环相扣计划里的那个不安分因素?!
注意到我的眼神,他对我微微笑了下,温柔又安静,令人如沐春风。
我想起很多事。
在打雷的晚上他哄我睡觉,许诺哥哥会一直保护我。
面对遥不可及的荣誉,他摸着我的头,让我开心单纯的做自己。
他接我放学回家,永远替我提着书包。
他在许老爷子要改我志愿表时沉默的侧脸。
他带我出席各种场合任由我被人轻浮打量。
他说我重情重义,是个好孩子。
他很矛盾。他是文雅谦卑的许家次孙,也是雄心壮志满怀抱负的许育城。
他会下意识为我敲响警钟,一遍遍告诉我人一定有所图谋才会施舍爱意,可他同样不舍得放弃我的利用价值。
小时候他说我们是兄弟,理应互相扶持。我问许育衷和我也是兄弟,为什么对我不好?他解释不上来,想了半天只好耍赖,说看我乖巧可爱,所以他特别喜欢。
因为是在心里偷偷喜欢,所以对我的好要藏起来。
许育城。我许诺过,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如果你想要,我愿意成为你的一枚垫脚石,即使你要争夺的船舵属于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
“……是我。”我抬起头,露出一个坦然的笑,“是我做的。”
有些事藏得太久太深,当事人都已经忘记。我也该学着和他一样。
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