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晚上,一身疲惫地到家,还没缓过神,小汪就满脸焦急地迎出来:“许先生,安德烈还是不吃不喝,而且反锁了房间门,怎么喊都不出来!”
我眼前一黑:“前天不吃,昨天不吃,今天也不吃,他要闹绝食?”
安德烈从我这里得到了斩钉截铁的回答,自那天起,他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从早到晚一言不发,情绪极其低落。
一开始还动动筷子,戳戳碗里的饭菜。后来干脆不出房间,任由小汪端了吃食在门口苦言相劝,也不肯吃饭。
小汪告诉我时,我只当他难以接受现实,赌气到肚子饿了,自然会乖乖服软。没想到他气性这么大,两天粒米未进,水也不喝。
按捺下内心烦躁,我轻轻敲了敲门:“安德烈?哥哥回来了,你看一眼好不好?有没有肚子饿?哥哥给你盛碗粥,刚熬好的,很香的。”
我一边轻声细语地哄,一边在手机上打了字交给小汪,叫他去书房找房间的备用钥匙。
“如果不想吃东西,我给你端杯牛奶,喝了再睡……你是不是在休息?和哥哥说句话行么?”
他没有任何回应,隔着房门也听不见半点声音。耐心等了几分钟,不安的情绪逐渐膨胀,我心急如焚,敲门的动作也大了不少,几乎是在拍打:“安德烈,安德烈?你要是听见就回一声!求你了,别让哥哥担心!”
倒不是怕他不吃饭,只怕门内会是某种我最不想见到的可怕景象。
小汪动作利索,迅速翻找出搁置已久的钥匙。我开门的手指都在颤抖,跌跌撞撞地冲进去,一把掀开床上被褥。
安德烈蜷缩在床角,一声不吭地闭着眼睛。
我立刻抱住他,感受到怀里温热的体温,以及尚且平稳的呼吸起伏,这才松了口气。
“哥哥快被你吓死了!”
精神松懈后,我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拧了下他的脸:“绝食,锁门,你多大的人,还用这种小孩子的招——”
话刚出口,先叹息一声:现在的他不就是孩子么?我跟孩子生什么气?
再一低头,被我掐过的地方留了红印,安德烈皮肤白嫩,那印记就分外明显。我愧疚不已,调整好情绪,低声吩咐小汪:“热杯牛奶,放点蜂蜜,给他垫垫肚子。”
安德烈埋头在我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很快浸湿了一大片衣襟。我抽了张纸巾,替他拭去泪水,心里酸涩不已:“别哭别哭,把眼睛哭坏了,明天起来会痛。”
他的睫毛也被泪水濡湿,耳朵鼻子都红彤彤的,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外面的一切我都能应付,只有对他,我毫无办法。情绪被他弄得乱糟糟,我顺了顺他的头发,无奈道:“你呀,真是哥哥的克星。”
安德烈嘟囔了一句什么,我附身仔细听,听见他说的是:“我……永远不吃饭,等死……反正没人爱我、喜欢我……”
明明是威胁,偏偏被他说得委屈巴巴,又小狗似的蹭过来伸手抱着我胳膊,神情依恋地贴在自己脸边,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铁石心肠也要心疼。
这么大个人,又在病中,总不能打骂。我想起十几岁的孩子爱和家长对着干,试着激他:“那行,你不吃算了!自己的生命,自己不珍惜,怎么指望别人在乎?你要是好好吃饭,保养身体,我当然——等等,安德烈——”
他从我怀里挣出来,翻身下床,赤脚就往外面跑。我本就腿脚不便,他动作快,又下了狠心要甩开我,哪里追得上。
小汪端着牛奶出厨房,正好看到冲向阳台拉开窗户,吓得丢了杯子,抱住腰一把将人扯回来:“这是做什么?”
我拼命跑了这一段路,赶到安德烈身边时膝盖和腿骨早已疼得钻心,脸色煞白:“你说他要做什么?他要跳楼!把他带回房里,所有窗户立刻叫人封死!”
安德烈一脸倔强,和小汪僵持着不动,手指还死死抓住窗边,泪珠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
“我怎么会不在乎你?想劝劝你,让你别不吃饭,对身体不好,还没说完你就跑了……”
或许因为身体疼痛,又或许是积压已久的苦闷终于决堤,我拔高声音:“说死就死,为什么这么大的气性?今天要不是小汪在,这里十几层楼,你当着我的面跳下去了,我怎么办?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你让我怎么活?”
他望着我,并不回答,眼里噙满悲伤的泪水。可眼泪背后,是不必言说的决绝。
我明白他的答案了。
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难道每回都能凑巧被拦?
窗户半开,夏季的夜风带着暖意吹进来,手脚却一片冰冷,眼泪不自觉滑下脸颊:“你这样,是要哥哥的命吗?”
他低下头,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鼻音:“对不起,别丢下我……哥哥,没有你,我活不了……”
“……三个月。你乖乖待三个月,把身体养好,然后我去陪你……一直陪你。”
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和妈妈一样,将他扔在疗养院,约束带一捆,几个人轮番严密看守,他不会找到机会自杀。
说到底,是我不忍心。
安德烈绽放出令人目眩的美丽笑容,惊喜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泪水咸涩的味道贴上嘴唇,他不顾小汪在旁边,捧住我的脸,没有章法地热切亲吻舔舐。
等那股狂热劲头平静下来,安德烈抵着我的额头,轻声喃喃道:“哥哥,我们拉钩。”
小指勾住小指,像一个命中注定的结。
“一言为定。”
第233章
我推开门,林雅已经在房间里了,见我进来,摊手道:“我刚刚看到你的车,本来以为你比我先到,结果在孙小姐这儿没瞧见你人,正纳闷呢。”
孙宁靠在床头,身上穿着居家棉服,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抿着唇对我笑。她比以前丰腴许多,气质也变得柔和,几乎令我感到陌生。
面对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充满母性的女人,我有点手足无措,放下礼物后愣愣地站在床边。
没等我开口,她对我一笑:“你送的首饰我收到了,好大的手笔,拿出来都晃人眼睛,特别漂亮。暂时让颜姐帮我保管着,等生完孩子瘦下来,我一定选套好看的衣服配它。”
她的语气轻松愉快,仍然是那个熟悉的孙宁。不知为何,我悄悄松了口气,扬起笑容:“你喜欢就好。”
孙宁点点头,抬眼看向林雅:“还要多谢林小姐,她派来照顾我的人简直把我当国宝供起来了,一路上没受半点罪,睡眠质量比前几天还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