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接着道:“大姑娘跟三表姑娘说想出去买六福记的点心哄您开心,就躲在三表姑娘的马车出了国公府,趁着买点心的时候,人跑了,只留下了张字条。”
“三表姑娘他们还在六福记附近寻人,只派了个婆子回府传话。”
说话间,陈嬷嬷把那张字条递呈给了沈氏。
穆国公夫人连忙道:“再派人去找。”
“不必了。”沈氏苦笑着摇了摇头,心灰意冷地看着手上的纸条。
纸上那娟秀的字迹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沈氏徐徐地、艰难地说道:“她又进宫去了……”
她闭了闭眼,形容之间尽露疲态。
忽然间,她喉头一热,连忙俯身,以帕子掩住嘴。
那雪白的帕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鲜艳的血迹,红得瘆人。
穆国公夫人:“阿芷!”
陈嬷嬷:“夫人!”
见沈氏吐血,两人皆是紧张地叫出了声,吓得不轻。
穆国公夫人手一抖,胳膊撞到了果盆,那果盆倾倒,里面的瓜果从茶几上摔落,滚了一地。
“来人,快去请大夫!”穆国公夫人脸色发白,又惊又担忧,赶紧拔高嗓门吩咐道。
“娘,不用了。”沈氏用一只手一把按住了穆国公夫人,以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把帕子收入袖中,就像把她这些日子的忧心与苦楚也一起收了起来。
一个青衣丫鬟闻讯进来了,疾步匆匆,担心是不是谁得了急病。
沈氏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又把那丫鬟给打发了。
“没事了。”沈氏这句话似乎是对穆国公夫人说的,又似乎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可那双凤眸却很清很亮,心里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她自己知道,这些天来,她的心头一直压着什么,堵得慌,难受极了。
因为心事重重,郁结在心,她时常整夜睡不着,大夫也劝她要放宽心,可是她怎么能放宽得了心,手心手背都是肉……
现在,这一口淤堵在心口的血吐出来,她反而舒服些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那个月形的香囊,香囊的香味丝丝缕缕地钻入鼻端,让她的心绪又平复了一些。
沈氏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尽力了。”
能劝的她都劝了;能做的她都做了;能给楚千凰的机会她也都给了……
一次,两次,三次……
楚千凰一次次地让她失望,一次次地阳奉阴违,一次次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丫头不见黄河不死心,死不悔改!
对于这个曾经令她骄傲的长女,沈氏心底的失望无以复加。
穆国公夫人如何能放得下楚千凰,这可是她从下看着长大的外孙女。
“阿芷,你别太执着了。”穆国公夫人再劝道,“怀疑归怀疑,可也不能因为怀疑就做出令自己将来悔之不已的决定。”
“凰姐儿这孩子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穆国公夫人觉得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怀疑,就把楚千凰推开,毕竟一切还未有定论。一看楚千凰的模样,长得就像沈氏,谁也不会怀疑她们之间的关系。
陈嬷嬷:“……”
陈嬷嬷看着沈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夫人与大姑娘一步步地背道而驰,一步步地渐行渐远……这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对于大姑娘,陈嬷嬷也是恨铁不成钢。她也委婉地劝过楚千凰好几回,偏偏楚千凰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就是听不进去。
沈氏艰难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疲惫不堪地说道:“蜡炬成灰泪始干……蜡烛终有烧尽的一天。”
“……”穆国公夫人沉默了,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世人都说母爱是无私的,可这世上哪里有单方面的无私,这人与人的之间情分就如同蜡烛,只知道一味燃烧,终究有烧尽的一天。
她了解自己的长女,无论楚千凰的身世到底有没有问题,她到底是长女一手养大的,这十几年的母女情份不同一般,可是现在楚千凰已经快把情份一点点地磨光了。
穆国公夫人实在是想不明白,以女儿的心性与手段,怎么会把楚千凰养成这样!这孩子一条道走到黑,连好歹也不知,以后还有的这孩子苦的呢!
穆国公夫人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有些唏嘘,有些心痛,有些不解,有些感慨,低低地叹道:“凰姐儿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穆国公夫人的脑海中浮现了小时候的楚千凰,小小的,软软的,乖乖的。
起初,穆国公夫人也遗憾过长女没能一举生下世子,遗憾长女为了生楚千凰损伤了身子,可楚千凰委实讨人喜欢。
从小,楚千凰就常来国公府,有时候她是随沈氏一起来的,有时候她是独自来探望自己,带着她做的女红,她抄的佛经,她画的书画……
小丫头长得漂亮,落落大方,聪明机灵,学什么都快,让人很难不喜欢。
尤其穆国公夫人对待这个外孙女也多少有些补偿长女的心思在里面,对她比对膝下几个孙女还要好,而楚千凰也让她觉得她的关爱没白费,小姑娘自小就贴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