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多看了第二眼。
图纸上画的那把弓造型古怪至极,就似把一把好弓打碎了,再胡乱地重新糅合在一起。
弓的四周还备注了一些文字。
这是……
安达曼的瞳孔猛缩,脸色变了,连拿在右手的那个茶碗也随之一震,其中的茶水也震荡了一下,茶水溢出了些许。
安达曼也顾不上了,连忙放下了茶碗。
也没擦拭被茶水淋湿的手背,双手郑重地把那张绢纸捧了起来,细细地看了起来,脸色越来越凝重。
一旁的素克就算是不知道那张绢纸上到底画得什么,此刻也能看出这东西必然不简单。
片刻后,安达曼就从那张绢纸中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看向了三四步外的楚千凰,细细打量着她,带着些许思量,些许疑虑,些许不解……更多的是藏匿在那些情绪之下的狂喜。
楚千凰优雅地站在那里,露在面纱外的那双柳叶眼弯出了一个愉悦且自信的弧度,道:“我可以坐下了吗?”
安达曼伸手做了一个手势,含笑道:“姑娘请坐。”
素克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楚千凰,然后又把雅座的窗户关了起来,将大堂中的喧哗声隔绝在窗外。
顷刻间,雅座内安静了不少,气氛也变得郑重肃然。
待楚千凰坐下后,素克在安达曼的示意下给她斟了一杯茶,送到了她手边。
安达曼定定地看着楚千凰,以标准的齐语问道:“这张图纸姑娘是从何得来的?”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雅座中的两人可以听到。
他明明也没多说什么,但这些细微之处已经透露出他对这张图纸的看重。
楚千凰嫣然一笑,从容不迫地说道:“郡王,从哪里得来的并不重要。”
安达曼怔了怔,然后豪爽地朗朗一笑:“姑娘说得是!”
的确,重要的是这张图纸,而不是从哪里得来的。
安达曼的脑筋转得很快,眯了眯深沉的眼眸,再问道:“完整的图纸呢?”
安达曼不知道这种弓到底是什么弓,但能看得出这张图纸并不完整,图纸上只粗糙地画了一个雏形,标注了几句原理和功效。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也看不出这张图纸的价值,甚至会以为这小儿的涂鸦、儿戏之作。可安达曼是个武将,能一眼看出这张图纸的价值,这上面画的弓与现有的几种弓不同,威力极强。
就像是历史上弩、连弩的出现,一定程度地改变了战场上的格局,安达曼觉得图纸上的这种弓说不定也会有类似的效果。
安达曼不由心跳加快,热血沸腾,他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可是这种激动还是免不了从他发亮的眼眸与微快的语速中透出一二。
楚千凰将安达曼的神色变化都收入眼内,不答反问:“郡王愿不愿意与我交易?”
她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笑容如春花般娇美,神色愈发镇定从容了。
安达曼垂眸再去看手中的这张图纸。
图纸上画的是弓,是一种新型的弓,虽然弓上的一些关键部位画得有些含糊,但是,要是真像图纸上所写的,这弓可以在同等臂力的前提下增强射速、增大射程的话,那么这可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他们昊国以马上得天下,昊国的骑兵擅骑射,乃是天下闻名。
这弓要真能有图纸上所说之七八,他们昊国势在必得。
安达曼再次去打量楚千凰,眸色变得异常深邃。
少女优雅地端坐在玫瑰椅上,气质沉静,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自信从容,让她拥有一种远超这个年纪该有的气度。
从少女周身的打扮,安达曼约莫也能看得出她应该是京城某个朝臣勋贵家的姑娘,不是那种平民百姓。
在极度的亢奋之后,安达曼冷静了下来,一个显而易见的疑问浮上了心头——
一个大齐的贵女,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图纸给他们,而不是大齐皇帝?!
安达曼看着楚千凰的眼神凌厉如刀,似乎刺破她镇定的外表,要看穿她的内心一般。
楚千凰任由他打量着自己,一语不发。
她面上淡定坦然,但心里多少是有些慌的。
她对这种弓的价值很有自信,却也同时担心安达曼郡王没有那种决断力。她这次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几乎是把它当成了最后的机会。
期望越大,内心的忐忑自然也越大。
她那种强装镇定的样子其实瞒不过安达曼的眼睛,安达曼不动声色,眼底闪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故意不说话,反而再次拿起了那个茶碗,慢慢地喝着茶碗中快要亮掉的茶水。
四周寂静了下来,隔着窗户,只听闻大堂那边的嬉笑说话声,以及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安达曼不说话,楚千凰也不说话。
楚千凰知道安达曼与沈菀不同,沈菀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可安达曼却是受昊帝乌诃度罗重用的一国能臣,他的心思更复杂,手段也更狠毒。
她不能在对方跟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反而让对方拿捏了她的软肋。
喝了半碗茶后,安达曼放下了茶碗,舒然一笑,那张留有虬髯胡的粗犷面庞显得豪爽大方,道:“姑娘不如说说你的条件。”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是否应下交易的事,但这句话也无疑表明了他对这桩交易的兴趣。
楚千凰闻言置于桌下的手松快了一些,手里的那方帕子早就被她攥出了深深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