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太后的目光穿过楚千尘,往房间里望去,沙哑着声音道:“我想看看他,再回去。”
楚千尘微笑着点头,引着殷太后走到房门前,然后目送她进屋,而她自己留在了外面,体贴地留给殷太后一点空间。
房间里点了两盏琉璃灯,照得里面亮如白昼。
殷太后一进屋就闻到了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几张桌子上还零散地放着一些染血的器械,但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她的目光里只有前方的顾玦。
顾玦静静地躺在那张榻上,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特别定制的,包括这张榻,一切都是为了方便楚千尘开刀。
他闭着眼,面容安详,眼睫在眼窝处投下浅浅的阴影,鼻息安稳,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看不到胸口的伤处。
殷太后站在三步外,直愣愣地盯着顾玦。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过儿子的睡颜了。
在这一刻,她澎湃的心潮翻涌到了最高点,然后那股子浪潮又一点点地落了下去,心底恢复成一片尘埃落定的安然。
殷太后只进去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出来了,出来时,她的眼圈红红的。
她也没说什么感激的话,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只是抓起楚千尘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在情绪稍稍未定后,殷太后话锋一转:“你还不知道吧?顾琅刚刚来过了。”
殷太后在面对儿子儿媳时,常常不称皇上,而是直呼顾琅,周围的人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楚千尘惊讶地看着太后,明白“来过”的意思就是说,皇帝现在已经走了。
与此同时,她的脑子里飞快地梳理了一遍王府里的人。
今天她给顾玦开刀的事,事关重大,就是王府中知道的人也是极少数,十根指头都数得过来,全是她与顾玦事先安排好的,所以,肯定不会是王府有人泄露出去的。
那么皇帝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御驾亲临了宸王府呢?!
楚千尘定了定神,略一沉吟,问道:“母后,顾琅还带了什么人一起?”
后方的琥珀差点没一个趔趄,太后这么喊也就罢了,连自家王妃竟然也敢对皇帝直呼其名。
殷太后倒是没在意这点,有一答一地回道:“锦衣卫、禁军、太监……对了,还有那个玄净道长。”
“玄净?!”楚千尘惊讶地挑了下秀气的眉头。
在亲自送了殷太后出去后,楚千尘就派了江沅去找苏慕白或者程林华,问问今天皇帝还召见过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王爷这里一切顺利。
宸王府在宫里是有眼线的,也许他们不一定能打听到皇帝具体跟谁说了什么,但是何人出入了宫廷以及皇帝召见了谁,那还是能够很容易知道的。
江沅走后,楚千尘就独自坐在屋子里。
琥珀也没闲着,斟茶倒水,又赶紧令人去把小厨房里热着的点心端了过来,忙忙碌碌。
她知道楚千尘今晚怕是没心思好好吃饭,因此准备的都是一些好克化、吃起来方便的吃食,食物的香气很快在屋子里弥漫开来,闻得原本没觉得饿的楚千尘也是饥肠辘辘。
当楚千尘吃了小半碗皮蛋瘦肉粥与几个各色馅料的小笼包子后,江沅就回来了,还把苏慕白也带了过来。
他来得这么快,是因为皇帝一来,他就遣人去查了,几乎是皇帝前脚走,他后脚就得了回禀。
因此,他一听楚千尘命江沅来问这事,就跑来了。
“王妃,”苏慕白办起正事来,素来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皇上下午申时召见了玄净,玄净申时过半进的宫,之后一直在静心室给皇上讲道。”
“一更天时,皇上召见了钦天监的宋监副,然后就带着玄净等人直接出宫来了王府,说是给太后请安,但一直问起王爷。”
“最后,皇上是吐了血,被人抬走的。”
说到这里,苏慕白不得不庆幸,幸好太后在王府,还可以拦着皇帝,否则像去年皇帝突然带群臣来王府横冲直撞的事也许会重演。
但这一次,王妃没法出面,光凭他们几个万一拦不下皇帝,后果不堪设想。
钦天监?!楚千尘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
钦天监的职能为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而所谓天象,昼观日,夜观星月。皇帝这大晚上突然召见钦天监莫非是星象有什么大的变化?
楚千尘对星象什么的一窍不通,只是从皇帝的行为中猜测,就问了一句:“今夜的星象可……”
话说了一半,她想到了什么,与苏慕白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帝星。”
肯定是天上的帝星有了什么变化,才会让皇帝这样着急,火急火燎地就跑来了宸王府,而且,还跟王爷有关。
否则光凭太后说得那么几句话,可还不足以把皇帝给气吐血了,皇帝应该是本来心口就憋着一股子火气。
弹指间,苏慕白心思百转,然后郑重地作揖问道:“王妃,王爷现在可好?”
苏慕白现在才问起顾玦的情况,是因为方才江沅已经给大伙儿都带了话,说“一切顺利”,而且,看楚千尘的神情很轻松,等于是给苏慕白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现在这个问题,一方面是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另一方面是验证自己的某种猜测:是否今夜帝星不妥,而代表王爷的星辰却有兴旺之兆呢?!
楚千尘微微颔首:“明早就会醒,然后再好好休养一个月,王爷又能驰骋沙场了!”
说这句话时,楚千尘看似平静的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越。
从前世起,楚千尘就知道的,王爷是一头雄鹰。
雄鹰不是金丝雀,不喜欢被困在笼子里,他需要的是一片辽阔的天地,同样地,王爷也不喜欢总是待在这座小小的王府里,他更喜欢肆意地策马奔驰,弯弓射箭,游遍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