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太子,身为太子,他本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但这次却晚了这么多……
顾南谨透过窗口往外望去,望向了养心殿的方向,目光似要穿透那沉沉的夜色似的。
外面夜色如墨,细雨绵绵,从他这里,根本看不到养心殿。
顾南谨呆立原地,恍然不知时间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内侍回来了,走到了顾南谨身后,唤了声:“太子殿下?”
顾南谨这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来,在窗边坐下。
窗户依旧敞开着,任由细雨随夜风飘进屋里,点点雨滴沾湿了茶几。
小内侍理了理思绪,禀道:“上午康大人派了禁军去永定侯府拿人,把楚令霄带走了,现在侯府被封,不许任何人出入。”
“禁军参将杜华堂亲自去西城门捉拿楚家大公子楚云逸,不过宸王妃不让他们带走楚云逸,楚云逸现在跟着宸王妃留在了王府。”
“宸王殿下半个时辰前刚刚回王府,宸王府那边暂时没有任何的动静。”
随着小内侍的通禀,顾南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到现在才知道这些事。
顾南谨深吸一口气,脸颊绷得紧紧的,冷声问道:“是谁给康鸿达的权力,动用禁军去抓人?!”
康鸿达是京营总督,手掌戍卫京城的上十二卫和禁军三大营,这是皇帝对他的信任与重用,但不代表他就可以随意调动禁军。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任何一人擅自调动禁军,就难逃一个谋反的嫌疑。
康鸿达是个聪明人,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全凭他当年对皇帝的救命之恩,他这个人看似风流不羁,其实为人谨慎。
因此,当顾南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约莫也有了答案。
果然——
“回殿下,康大人曾进宫面圣。”小内侍恭敬地答道。
也就是说,拿下楚令霄是皇帝的命令。
皇帝已经病了两个半月了,缠绵病榻,因为精力不济,他甚至无力召见六部阁老,基本上是顾南谨每日或者隔日把折子带过去念给他听。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居然还会接见了康鸿达,可见对他的器重。
顾南谨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边思索,一边自语着:“康鸿达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突然会对楚家动手?”
顾南谨其实没有问对方的意思,他只是在自问,在思考而已。
不想,那小内侍竟然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也许是因为楚家大公子。”
顾南谨:“???”
这些内侍宫人在深宫中什么腌臜事都见过,其实心里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只不过,他现在面对的人是太子,就不得不斟酌着言辞,免得污了贵人的耳朵。
停顿了一下后,小内侍才道:“康大人有龙阳之好,似乎是看上了楚家大公子,甚至楚令霄能从幽州回京也是康大人的手笔,似乎是楚家与康鸿达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小内侍大致把他打听到的那些事说了:“但是,楚令霄回京后,绝口不提当初的承诺,还与他二弟楚令宇因为爵位的事闹得兄弟失和,家宅不宁。楚令霄还把楚云逸送去宸王府避风头,想让宸王府来庇护长子。”
小内侍实在是无法评价楚令霄所为,楚令霄胆敢拿康鸿达开涮,这不是找死吗?!
“现在不少人都在说,康鸿达是恼羞成怒,在公报私仇呢!”
说句实话,小内侍也觉得大有可能,康鸿达那可是睚眦必报的人,正因为如此,京城中的文武百官才会畏他如虎。
顾南谨不置可否。
就如同康鸿达了解顾南谨一样,顾南谨对于康鸿达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应该说知道得不少,也包括康鸿达有断袖之癖的事。
康鸿达素来风流好色,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也曾为他的小情人在朝中打开方便之门,但是谨守尺度,迟钝拿捏得恰好是皇帝能接受的程度,让皇帝觉得人无完人,让皇帝觉得康鸿达是真性情。
康鸿达其实是个公私分明、极为理智的人,顾南谨不太相信,康鸿达会做这么冲动做这种没有理性的事情,尤其是在皇帝重病的前提下。
试想,如果皇帝知道自己重病,而康鸿达还有心思玩这些争风吃醋的把戏,皇帝会这么想?!
康鸿达不可能那么蠢。
顾南谨无声地自语:“他怕是在用公报私仇掩饰什么。”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实在太轻,饶是小内侍竖起了耳朵,也没听到顾南谨在说什么。
小内侍低头垂手站在原位,太子没让他走,他自然是不敢走的。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唯有烛油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从灯笼中偶尔爆出。
顾南谨右手成拳,在被雨水溅湿的茶几上轻轻地叩动着,一下,两下,三下……
康鸿达与顾玦的博弈既然开始了,还有皇帝也涉及其中,就意味着这件事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落下帷幕。
顾南谨知道,他是太子,就注定他不可能独善其身。
这两个月来,他与顾玦的关系的也算渐入佳境,他有心以他的诚意一步步地解开顾玦对皇家的心结,他希望等他即位后,可以让顾玦重归朝堂。
所以,他不想因为康鸿达的这件事让顾玦心有怨怼,让顾玦与皇家的裂痕更深。
顾南谨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宸王白天去了丰台大营,入夜才回来?”
小内侍出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