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玦随意地丢出了一道折子,这道折子是前些日子苏慕白亲笔所书,上面列举了那些涉及“吃空饷案”的武将以及他们的种种罪状。
苏慕白、薛风演等人不由肃然起敬。
关于军中吃空饷的问题,已经查了三个月了,苏慕白就这件事向顾玦汇报了好几次,也讨论过好几次。在苏慕白看,为了避免动摇军心,最好还是步步“蚕食”地将这些军中的蛀虫拿下,稳扎稳打地逐步治理军中种种乱象。
可是,顾玦不赞同。
他认为这些蛀虫不该姑息,应“奋鹰扬以捣其穴”,大刀阔斧,所以才会有了这次的秋猎。
这次秋猎的本质就是一出“鸿门宴”,顾玦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把这次进京述职的武将们以及禁军中的相关将领全都聚集到猎宫,把他们困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中,再一网打尽。
这就是顾玦!
他无论是带兵,还是治下,以及为人处世,都是杀伐果敢,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挠他的步伐、他的决定。
“是,九爷!”
苏慕白等人齐声应命,洪亮的声音惊起了窗外枝头的一片雀鸟。
时值黄昏,夕阳低垂,那些狩猎的男子大都已经自猎场归来。
猎宫中的花园里、湖边以及亭台楼阁中都聚集了不少人,有的谈天说地,有的闲话家常,有的交流打猎的经验,有的嬉戏玩耍,好不热闹。
一片波光粼粼的湖畔,十几个公子与姑娘在湖边的空地上兴致勃勃地玩投壶,眉飞色舞,言笑晏晏。
忽然间,猎宫的入口方向传来一阵隆隆的脚步声,如连绵起伏的轰雷般越来越近,响彻猎宫。
这些年轻人皆是吓了一跳,一个原本要投壶的翠衣姑娘一不小心就失手了,手里的竹矢脱手掉落。
众人全都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一大队黑压压的人马如潮水般朝这边涌来,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势。
他们又是一惊,一下子骚动了起来,尤其是姑娘们全都吓得花容失色,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怎么有一队兵马朝这边来了?!”
“难道是反贼?!”
“快,赶紧去通知附近的锦衣卫!”
“……”
因为前不久顾玦刚在猎场中遭遇过危险,所以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反贼来袭。
可是,当那队黑压压的人马渐渐走近了,众人看清了来人的衣着打扮,就确信了一点,这绝对不会是反贼。
“是玄甲军!”
“玄甲军怎么出动了?”
众人一方面心定了,另一方面又有些慌。
谁都知道玄甲军是天子的亲军,身经百战,如今的锦衣卫、金吾卫、旗手卫乃至重新编营的五军营,其中大部分的人手都是玄甲军中调过去的。
今天玄甲军既然出动了,肯定是有的放矢。
关键是谁是那个被瞄准的“靶子”。
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原来的位置远远地望着,看着那些玄甲军训练有速地分成了几队,朝四面八方而去,气势汹汹。
那个翠衣姑娘咽了咽口水,怯怯地说道:“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吧?”
“既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依我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得好,也免得被误伤了。”一个蓝衣公子神色郑重地建议道。
姑娘们大都忐忑不安,面面相觑着,也觉得这位公子说得有些道理:万一被玄甲军误会他们乱跑是心虚,或者是通风报讯,那岂不是冤枉至极!
这些公子、姑娘们也没心思继续玩投壶了,全都心不在焉地坐下,有人揉着帕子,有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已经凉掉的茶水,有人烦躁地扇着折扇。
此时此刻,时间似乎过得尤其缓慢。
夕阳落得越来越低,半个时辰后,众人就听到又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传来,一队四五十人的玄甲军将士押着五六个形容粗犷的男子走了过来。
那几个男子全都在叫骂着,嚷嚷着,脸红脖子粗,更有人直接动起手来,他的下场就是被一个玄甲军将士一个手刃重重地劈在了后颈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另一个方向,又有一队玄甲军押着另外几个男子也走了过来。
这一幕把不少人都看呆了,几个胆小的姑娘愈发惶惶不安。
方才建议大家不要轻举妄动的蓝衣公子似是自语地又道:“豫州卫指挥使、幽州总兵……骠骑将军、怀远将军……”
周围的其他人也大都听到了他的低语声,再次震惊地面面相觑。
这些被玄甲军拿下的人个个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武将,不是各州卫所的大员,就是在禁军中担任要职的将领,每一个都是在大齐朝响当当的人物。
“玄甲军这是要干什么?”一个相貌平凡的青衣公子喃喃问道。
他说得是“玄甲军”,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新帝这是要干什么?
新帝这么兴师动众地出动玄甲军又是封锁猎宫,又是拿人的,这雷霆万钧的气势让人不禁联想到数月前大军逼宫的架势。
众人皆是哑然无声,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感觉心情就像这黄昏的天空一半明、一半暗,夜色如墨般在空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这类似的一幕幕发生在猎宫的各个角落,一个个武将被玄甲军从他们的宫室中拿下,那些宫室也被封锁,闲人勿进。
其他一些不相干的人家干脆就闭门不出,只为了避嫌;有的人家早就忍不住去找亲朋好友或者同僚打探消息;有的人家谨慎地观望着形势,见沈家、礼亲王府、靖郡王府等府邸都没动静,略略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