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澜微微抬眸,忽然顿住了口中未说完的话。
裴婴心中一惊,向窗外看去,薄薄的窗纸上,隐约可见一道淡淡的影子。
虞安侯府眼线虽多,可迫于季长澜的威慑力,那些线人大都只敢偷偷摸摸的打探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季长澜向来不怎么管,多数时候还能以此掌握各方动向。
裴婴压根就没想到居然有人敢不知死活的站在门外偷听,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去屋外将线人伏住,可季长澜忽然抬了抬手,示意裴婴退后。
屋外一片静谧,榕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窗前人影身形削瘦,背脊笔直,他甚至能听到少女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像只受惊的猫儿,绷劲了身上的每一根弦。
季长澜微微勾起唇角,食指指节轻扣桌面,轻缓的语调略带些玩味道:“陈玥是吧?”
窗上的人影抖了抖,良久没有回应。
屋内檀香悠然,季长澜轻轻转了下腕上的木珠,浓密的睫毛轻抬,眼中半点儿笑意也无:“进来。”
不轻不重的语气,却让屋外的乔玥感觉到了一阵透骨而来的寒。
她只是来送衣服的,又哪里知道竟会不小心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国公府嫡长子蒋宏儒被季长澜关在了暗牢里……
他把他未来的大舅子关在了暗牢里?
这点书里虽然没有写,但这不妨碍乔玥知道暗牢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她握着衣篮的指尖微微泛白,微风轻拂间,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看过书的她深知屋内男人的可怕,她不敢像昨晚一样逃之夭夭,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很暗,只有门缝里照进一束微弱的光。季长澜身着素白中衣斜靠在楠木椅背上,墨发松垮垮束起,平静的双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动不动的静静凝视着走进屋内的小姑娘。
衣篮被她抱在怀里举得高高的,绷着一张小脸躲在衣篮后面,只露出了一双水润清澈的眼,轻软软的说:“侯爷,这是陈妈妈让奴婢给您送的衣裳。”
说着,她还把衣篮往前送了送,全然是一副“我什么也没听见”的无辜模样。
季长澜弯了弯唇,抬手示意一旁的裴婴退下,随着房门被应声关上,他微坐起身子毫不掩饰的问:“都听到什么了?”
第9章
季长澜的语声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眼神亦是不见半点波澜,丝毫没有之前生气时那寒气逼人的模样。
可就是这种诡异的平静,才更让乔玥感到害怕。
她轻扯着袖口,指尖被破开的棉线勒出了一抹淡红,她忍住内心的慌乱,强作镇定的开口:“奴婢是刚刚才到屋外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听清……”
季长澜轻轻笑了。
他半边脸隐没在暗处,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浅浅暗影,映的那双眸子也显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黑。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乔玥,嗓音轻缓的问:“既然什么都没听清,那你害怕什么呢?”
他的语声比方才又柔了几分,可乔玥却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攥着袖口的手收紧又松开,过了半晌,才小声回答道:“听、听到了侯爷说‘他们倒是急’……”
“还有呢?”
乔玥像崩豆子似的又说了一句:“还有‘总得让他多活几个月才是。’”
“接着说。”
季长澜语声淡淡,没有给乔玥任何喘息的机会,可乔玥后面的话却如何也不敢说出口了。
即使她不明白季长澜为什么要把蒋宏儒关在暗牢里,可她也知道这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机密到甚至连书中都未曾提起。
她是如何也不敢让季长澜知道她知道此事的。
乔玥的眼睫颤了颤,尽量平复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内心,抬起一双水雾润泽的杏眼儿看向他,用轻软又满是真诚的语调说:“真的没有了。”
屋内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季长澜手中茶杯轻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
滚烫的茶珠从杯中溅落,很快便在他手背上烫出一道淡淡的痕。
他面无表情的拭去了。
“真的没有了?”季长澜神色淡淡地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略微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情绪,可乔玥却感觉到了一股凛冬忽至的寒。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的靠近她,素白中衣不似玄色锦袍那般宽大,却衬得他身形格外修长,将乔玥小小的身子完全罩在暗影之下。他低垂着眼眸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不如我带你去见见蒋大公子如何?”
乔玥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没想到季长澜居然什么都知道,她卷翘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微张着唇瓣却说不出一个字。
窗口阳光散落,季长澜冷白的皮肤细致如瓷,薄薄的唇扬起一抹极其清浅的弧度,忽然弯下腰,吐字极轻的在她耳边喃喃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对我撒谎了……既然你胆子这么大,不如猜一猜那蒋宏儒在牢里遭受了什么?”
乔玥一点儿也不想猜。
她紧攥袖口的手越收越紧,乌黑的的眼眸里满是层层凝聚的水雾:“奴、奴婢只是太害怕了,不是有意对侯爷撒谎的……奴婢之前从未对侯爷说过假话。”
从未对他说过假话?
季长澜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他缓缓将乔玥攥着袖口的手抬起,冰凉苍白的手顺着她手背的脉络缓缓下移,就像抚弄木珠似的,不紧不慢的在她指尖上轻轻捏了两下,察觉到少女指尖的颤抖,他微弯着唇角在她耳旁道:“蒋宏儒刚被关进暗牢里的时候,就和你现在一样搞不清状况,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不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