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婴匆匆下了马车。季长澜重新靠回软榻上,眼瞳冷如幽潭。
他就是要衍书去,只有衍书做事最为仔细。
哪怕小题大做也好,他就是要事无巨细的知道,她今天陪那小男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甚至是她说的每一个字。
季长澜阖了阖眼,脑海中又浮现她将男孩抱起的样子。
又有几颗木珠应声碎裂,他反手将尖锐的木屑尽数收入掌心,苍白的指缝间不一会儿就渗出了血。
淡淡的血腥气蔓延了整个车厢,他垂眸看着那抹殷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头抑制不住的杀气压了下去。
*
巷口树影婆娑,海棠色的绣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走过墙角时,惊起一只停在白花上的蝶。
似是知道乔玥没什么力气了,陈小根的腿晃了晃,仰着头道:“玥儿姐累了,小根自己走。”
乔玥笑了笑,缓缓将小根放下,浓密的睫毛微垂,心里满是不舍。
如果她穿越前也能这样抱一抱自己的弟弟就好了。
只可惜她当时的身体太差了,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的。所以面对这个和她弟弟同样年岁又十分懂事的小根时,她很自然的就代入了姐姐的角色。
西市街道喧闹,有不少卖鞋的铺子,乔玥挑了最近的一家,牵着小根出来时,正要把他的旧鞋丢到门口的篓子里,小根却满脸不舍的扒着她的手道:“玥儿姐不丢。”
乔玥无奈的晃了晃用草绳绑着的旧鞋,心知小根这孩子念旧,若是让他将旧鞋带回去,陈氏没准儿会将旧鞋补补给小根夏天穿,然后新鞋塞点破棉花让他冬天凑活,那孩子可不得冻坏了?
她只能用手指着上面的两个洞道:“你看这个洞洞都可以钻只小老鼠进去了,你就不怕小老鼠啃你脚趾甲吗?”
哪知小根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隔壁二丫家有猫,老鼠不敢来。”
“……”
这个朴实的回答让乔玥半晌也没说出话。
好在小根足够听话,乔玥又连哄带骗的说了一会儿,小根才恋恋不舍的点了点头,由着乔玥将旧鞋丢了。
两人路过路边摊位时,她见小根盯着小摊上的手捧花球看,便买了一对儿花球给小根玩儿,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跟着的衍书。
七岁的小男孩儿精力旺盛,开心起来更是收不住性子,黄粉相间的花球抛向湛蓝的天空,被盛夏的微风带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直直向街口飞去。
一辆马车从街口驶出,乔玥心中一慌,忙道:“小根,别追了,快回来!”
少女的声音很快就被街口的喧闹声盖住,马车要撞上小根的一瞬,回过神来的车夫终于死死拽住了缰绳。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花球顺着华绸车帘落进了车厢里。
慌忙赶到的乔玥将被吓懵的小根护在身后。
身着劲装的随从从车厢里跳了下来,捂着头上被撞出的红印,骂骂咧咧道:“哪来的小妮子这么不长眼?知不知道……”
乔玥的杏眸里满是歉意,刚说了声“对不起”,就见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挑开了车帘,男人漆墨般的眸子连同冷俊的五官一同落入了乔玥的视线里。
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声音清润,幽静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乔玥一怔,眸底有些茫然,想起刚才的情形,以为男人是在说小根的事,连忙道歉:“我弟弟没看清路,惊到了公子的马,对不起。”
车厢外阳光明媚,少女纤柔的手臂微微张着,将小男孩儿紧紧护在身后,满是歉意的语声如同初春柔和的水。
她不认识他了?
男人的唇动了动,似想些问什么,微风拂过时,忽然察觉到了远处异样的气息。
习武之人对旁人的气场向来敏感,他几乎微一屏息就猜到了暗处的人是谁。
他顿了顿,最终只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没事。”
乔玥见他没有追究,暗暗松了口气,拉着小根欲走,可男人忽然伸手将刚刚落进车厢的花球递了过来。
他的肤色很白,却不似季长澜那般透着冷,修长的指尖映着花球上的一点儿黄白,倒显得那双手如古玉般温润。
乔玥接过花球,微垂着眼眸,轻轻说了声:“谢谢。”
少女拉着男孩儿的手消失在喧闹的街头,男人缓缓阖上车帘,花纹繁复的袖摆垂在地上,缓缓用手帕将指尖上的花香擦去了。
不远处的树荫下,衍书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他低声对身旁小厮模样的仆人吩咐:“传个口信给侯爷,就说玥儿姑娘在街口见了靖王。”
“是。”
马车再度行驶开来,随从钟锐匆匆上了车,一改方才骂骂咧咧的模样,对着车厢内的靖王谢景恭敬道:“王爷,那丫头好像是虞安侯府的人。”
“我知道。”谢景眼眸漆黑,静静凝视着角落里燃烧的檀香,过了半晌,才淡淡道:“去查一下她什么时候进的侯府。”
钟锐眼神诧异。
刚才王爷忽然掀开车帘吓得他半天没敢出声,仔细看了那丫鬟的衣服才发现是虞安侯府的人。
可那姑娘的衣服一看就是二等丫鬟穿的,一个二等丫鬟又有什么好查的?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谢景问:“你刚才说,蒋二姑娘前些日子被侯爷从虞安侯府赶出去了?”
钟锐听他这样问,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王爷刚刚不是才说,侯爷向来喜怒不定,估计是蒋二姑娘撞枪口上了,只要侯爷没有退婚的意思就不用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