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柔和,就像一贯以来的那样,话里总带着些安抚人的力道,沈安之却是看着他,隔了一会儿,忽然问道:“那言笙压力不会很大吗?”
苏言笙一愣,没能回答。压力大吗?其实是不大的。
毕竟也总好过当初困在这里的时候,如今有人要倚仗着他,他只觉得开心,觉得自己是个可以叫旁人依靠的人。被依赖的感觉一直都是很好的,他愿意被人依赖。
可沈安之问他这样子的话压力会不会很大。
他有些恍惚,沈安之便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言笙说是自己不对,没能注意到任务对象的情绪,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总是藏着自己的情绪等着别人来发现是没有意义的,毕竟旁人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有什么心思,想叫别人知道,那就得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说出来了,别人才能知道。”
“不过那个‘知知’大概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事情的,他跟你一样,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别的人为更多的事情继续劳心费神,他心疼你,你也得心疼你自己。”
这句话的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心疼”这个词,却如同一根小针,每每带出来,总要不依不饶地往苏言笙心上刺一下。
这是头一回有人明晃晃地跟他说心疼,说这个词的人,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
因着年纪不小资历也不小,能心疼苏言笙的人,实在也没多少个人了,至于苏杭与言笺,有了苏言笙从前的状态在那里,他们又怎么敢说出这样子容易刺激到苏言笙的字眼?
可沈安之不知道这些,他就明明白白地说了,说完之后看着苏言笙衣服没回过神的样子,又道:“言笙你或许觉得一个小孩子去心疼大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毕竟他才是被保护着——可是再弱小的人也是会心疼的,像我,就特别心疼苏前辈。”
苏言笙没忍住看了沈安之一眼,心情复杂。
沈安之并不明白他那眼神是怎么回事,只以为他觉得匪夷所思,延续着一直以来提起他“苏前辈”就止不住话匣子的状况,这回沈安之既然提了,后头自然也还跟着更多的话。
他道:“很奇怪吧,明明我才是晚辈,什么都不懂,而苏前辈那么厉害,能以一己之力稳定一个世界,他那么努力那么强大的人,哪里轮得到我来心疼啊——可是他也是个人吧,再怎么厉害,都不过血肉之躯,我问过岚姨,他在离开家之前,一直都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跟家里关系很好,猝不及防流落在外,他也是个人,也会想家——况且他离家的时候才比我大几年?”
“当初他或者回来的时候几乎没人相信,但小世界就是修复好了,他完成了他的任务,他是这个世界的英雄,他做到了别人以为不可能的事情。他真的特别厉害,可这改变不了他孤苦伶仃流落在外的事实,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子,他后来才会那么抵触回家吧。”
“我特别喜欢他,所以就会觉得心疼。”
“言笙你听了可别笑话我,我当初就是觉得特别心疼他,才异想天开,想着能不能回溯时光,找到过去的他,哪怕不能帮上什么,至少,也能陪在他身边,告诉他家里很好,大家都在等他回来。”
正说着,沈安之忽然一愣:“言笙?”
两个人是躺在一张床板上的,躺的也近,盖的还是同一条被子,他能感觉到苏言笙好似在颤抖,一时迷茫,并不明白就这么会儿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言笙确实是在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这么激动,就在沈安之说出那句“告诉他家里很好,大家都在等他回来”的时候,有些情绪似乎终于是克制不住,在心底澎涌而出,一时间心里头百味杂陈,终究算不出个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