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导?”苏佑推门进来的瞬间也是一愣。
他已经取了头套卸了妆,英气勃勃的飞鱼服换成了浅灰色的针织衫和休闲裤,衬衣领口还系了条黑色的波洛领带,宝石镶嵌的三角形金属扣小巧而精致,衬得他非常温雅。
卓静言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田山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几个来回,很快笑着便站起身:“原来是赴着阿佑的约呐……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苏佑也没多和他客套,攀着田山的肩膀笑道:“还真是,我这阵儿赶戏时间紧,只能请着她过来了,后面还有一些工作要谈的。”
田山一脸理解:“是,是,你这横店北京两头跑的,后面日程也咬得紧,可不得争分夺秒地抢时间——我这就先走了,早收工早回家陪老婆孩子去。”
苏佑笑眯眯地把他往门外送,田山一脚已跨过门槛,回头还跟卓静言道别:“小靖作家呐,想探班随时来,反正咱《王城》班子和《魅影》也没差——只当早点熟悉同事了啊。”
她站在苏佑身后不远,微笑着挥手:“谢谢您,我只要得闲一定多来学习,您慢走。”
田山又打了几个哈哈,然后绕过游廊往前院出去了。苏佑这才呼了口气,回身道:“他来多久了?”
“刚到,没说几句话。”卓静言弯腰拿起几上的茶杯,里面满盛着水,轻轻一晃便要溢出来似的。
苏佑便轻笑道:“没事,估计他心里清楚着呢。”
有的事情,根本不用说得那么明了,这些人一个个地都通透得很。
卓静言捏着杯子贴到唇边,水已经放得久了,入口凉得很,从喉咙滑到胃里,就像一路下去都结成了冰。
“对啊,其实他们都清楚着呢。”她对他笑笑。
再清楚又怎么样,谁也没有他们在一起的实证。隔着时间和空间,便没人能相信虚无缥缈的感情是如何真实的存在。
苏佑隐隐约约感觉到古怪:“……怎么,心情不好?”
卓静言仰头将那杯水尽数喝了,五脏六腑都冻成一团,人却平静许多。无论那两人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都已经过去。她是长久被困在回忆里的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何必再翻搅出曾经的旧事来让人难堪。
她极力下着决心要把那些话丢到一边,稍一低头便看到鞋尖上那道细微的刮痕,虽然浅得几乎看不见,可一旦已经注意,就总要下意识地去看看它。
存在即是存在,无论是瞬间还是永恒,总有些痕迹难以磨灭。
苏佑看她默不作声,有些着急地上前抓着她的肩膀:“言言?”
她轻叹了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弯眼一笑:“回家吧。”
两人上了车,苏佑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开车出了影视基地往市区走。
卓静言倒腾着翻出一张大江健的CD,然后拿出个口罩捂在脸上,调低了座椅小声道:“我睡会儿。”
“嗯,到了我叫你。”
他感觉得到她有些不对劲,从他换了衣服再见就是一副恹恹的表情,连笑也勉强。但最近一切都算顺利,没什么值得忧心的事情,也许只是骑马兜圈子兜得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其实她并无睡意,只是不太想说话,干脆找了个借口闭眼沉默着。无论用什么态度去接受关于左晴的消息,她都还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真正平静。
大江健的曲子依旧如水如月,柔软里带着仓惶和凄冷。远山边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温,洒在她脸上是微微的暖。苏佑一直很专心地开着车,唯有轻柔的旋律和将尽的阳光绕在她身边,慢慢将她带入一片混沌中去。
到家楼下时已是华灯初上,卓静言昏沉睡着,苏佑便又探过去帮她解了安全带。她含糊不清咕哝着什么,身上束缚一松,便自然而然地拱入他怀里来。蜷缩的姿态,很不安的表情。苏佑啼笑皆非,原本晚上的时间已全数排给她,索性就守着她在车里多睡一会儿,他照旧甘之如饴。
难得安静的夜晚,难得的独处时光,卓静言亲密无比地偎着他,发梢颈间若有似无的幽幽香味在车内狭小的空间缓慢漾开。苏佑一直保持着半俯身的姿势,上半身靠在她的座椅上,低头便见她蹙着的眉尖,那小小的一点皱纹就好像立刻也长到了自己心上,牵起一种又软又痛的奇怪感觉。
“苏佑……”她迷糊里叫着他的名字,侧过脸在他手臂上蹭了几蹭。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还带着点树的影子,昏昏暗暗,影影绰绰,像画了个花脸谱,但依旧美得令苏佑心旌摇曳。
“傻。”他低笑着在她眉间一吻。
卓静言似有察觉,往他怀里再靠了些,那两道流丽的羽玉眉舒展开来,她慢慢睁开眼,带着鼻音:“苏佑——”
他就又亲亲她的额头:“醒了?”
卓静言醒过神来,才见他俯在极近的上方,手臂紧紧环成个圈,几乎将她整个人嵌在怀里,顿觉两颊发烫,别过脸道:“你先放开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