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殷华侬的立场上,他没有做错什么。静下心来细想,他的老师公孙央也是着实令人敬佩。
冉轻轻记得, 父君曾说过,没有公孙央之前的齐国,在九国当中低位卑弱。
自从齐国有了公孙央,不仅在短短十几年时间里成为九国最富足的国家, 在军事上更是逼得一直侵犯齐国的夏国几次三分割地求和, 不得不联合其他国家来攻打齐国。
原来公孙央竟与父君同出一门,难怪父君说起公孙央时总是充满了钦佩。
然而最令父君钦佩的是公孙央废除了齐国的奴隶制,如果没有公孙央废除齐国的奴隶制, 齐国便无法再短短十几年内强大。可似公孙央这般为齐国付出了毕生心血的能臣,殷华侬上位后下的第一个召令,竟然是对公孙央处以极刑。就是因为这个,父君才一直反对她嫁给殷华侬。
当年,公孙央死的消息传到楚国时,父君一直痛骂殷华侬。
如果不是公孙央在老齐王面前力保他上位,他一个奴隶之子怎能成为齐王。
父君以为殷华侬杀了公孙央,平息了贵族的怒火后,会立刻恢复奴隶制。可是父君猜错了,殷华侬杀了公孙央后,并未恢复奴隶制。
老齐王死后,齐国分为两股势力,以公孙央为主的肱骨之臣大多来自奴隶阶层,行军打仗很强悍却目不识丁。以王叔殷弦和丞相虞钟为主贵族势力掌握了大部分朝政。自老齐王死后,殷无忌继位,殷弦和虞钟曾多次劝说殷无忌将公孙央赐死。
殷无忌当然想杀公孙央,可他没有杀死公孙央胆量,更没有杀死他的能力。他没有能力做到的事,被殷华侬做到了。于是,殷弦和虞钟才会短暂的将希望寄托在殷华侬身上,希望他即位后能恢复奴隶制。可是如今殷华侬以统一九国为借口拖延如今,他们才终于明白,殷华侬根本就没有想要恢复奴隶制的打算。
而她,就是公孙央统一九国计划中的大局中布下的一枚棋子。冉轻轻忍不住笑了,她何德何能,竟然能成为公孙央和殷华侬的一枚棋子。
当初殷华侬杀死公孙央的名义是因为公孙央想要造反,可是现在看来,公孙央压根没想过造反,殷华侬才是公孙央最满意的齐王。殷华侬至今仍保留了公孙央的书,这恰恰能证明他对公孙央感情深厚,至今仍记得老师交代过的话。
可他仍旧杀了公孙央!
看来,在国家决策面前,师徒之前也可以放置一旁。
齐国偏居西北,拥有奴隶群的贵族们势力盘根错节,在老齐王重用公孙央之前,齐国的朝政甚至是由拥有奴隶的贵族们一手操纵,他们甚至拥有撼动王权的能力。
后来,老齐王按照公孙央的建议,将国都从齐梁山搬到了献阳城,规定了有战功的人,可以拥有豁免自己及家人的奴隶身份的机会,并将从夏国、西蜀、北狼族掠夺而来的土地分配给奴隶。随着齐国的版图一步步扩张,贵族们的奴隶渐渐减少,权利也逐渐瓦解。
于是,公孙央成为了老贵族们的眼中钉,老齐王还活着的时候,贵族们动不了公孙央;老齐王死后,殷无忌不敢动公孙央;而殷华侬是杀父夺位,名不正言不顺,这时候他必须要立威。
那时,奴隶制已经被废除,齐国这些老贵族手中的权利已无法撼动王权,为了不给齐国造成混乱,拖慢统一九国的步伐,殷华侬只好杀了公孙央。
想清楚这些事情之后,冉轻轻对公孙央更加敬仰,毕竟他都能把自己当成棋子。
公孙央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些年殷华侬更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亦成为了令九国闻风丧胆的霸主。
如此一想,能成为公孙央的棋子,她也算幸运。
毕竟,她可是睡过殷华侬的女人啊!
情绪好转一些,冉轻轻肚子便开始咕咕叫,她起身朝外面喊道:“秀儿?”
秀儿一直没睡,就等着冉轻轻的传唤,“公主,怎么了”
“我饿了,帮我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还要一壶酒。”冉轻轻想了想,又道:“算了,我不喝酒。”
没过多久,秀儿从小厨房端着膳食回来,红色的漆盘上有几片玉婵花瓣点缀,秀儿一脸惊喜地道:“公主,他们不知从哪儿运来了许多正在开花的玉婵树,这会儿外面正在下花瓣雨,可好看了。”
“花瓣雨?”
冉轻轻好奇地朝庭院走去,秀儿怕她着凉,手里抱着一件织锦披风,包裹在她身上。
冉轻轻走到庭院中,感受到了寒风吹来的凉意,她伸出手,面前是纷纷扬扬的花瓣雨。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手心,静悄悄的击打着她的心。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小声说:“被利用了又怎么样,被利用说明你拥有值得被利用的价值。他就算骗了你,也是认认真真的在骗你。你看这满园的玉婵树,除了他,还有谁会在齐国为你种下满园的玉蝉树呢?”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大概是殷华侬之前对她太好,让她有了痴心妄想。现在接触到了一点点真实后,才会无法接受。看,她永远都学不会教训,哪怕重活一回,也还会天真的相信一份感情。她永远会忘记,在这个世界上,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秀儿,昨天我好像没看到有这么多树!”
“是啊,这是王上今日令人种下的。”
今日才移植过来的树,却仍旧能开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哪怕是为了编制一个谎言,也要做得似模似样。
冉轻轻重生回来的时候是秋冬季节,玉婵花已经接近凋零,这是她重生归来后第一次看见玉婵花的花瓣雨。
虽是即将入夏,深夜的风依然寒冷,冉轻轻将手缩回屏风内,转身回到了侧殿。
一夜的寒风不仅将玉婵花吹落了满地,还将殷华侬给吹病了。
两天后,裴监亲自禀报冉轻轻,说王上染了风寒,高热昏迷了几个时辰,一直没见好。
殷华侬一倒下,裴监认为齐王宫内能做主的人只有冉轻轻,只好来请示她该怎么办。
冉轻轻虽名不正言不顺,却一直顶着“国后”的名头在宫中行走,哪怕她和殷华侬闹翻了,他也没少让人往西侧殿送东西。如今他病了,就算是礼尚往来,冉轻轻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冉轻轻端着秀儿熬好的药,踏入了熟悉的寝殿。寝殿外,殷离疾和裴监正在轻声说话,殷离疾道:“你得让我见见王兄,王叔暗自召集兵马准备造反,没有王兄的命令,我该如何应对。”
许是因为殷络不在献阳,裴监心理没底气,他怕殷离疾趁机和王叔联合起来造反,不敢对殷离疾说实话,只能劝他先离开。于是殷离疾只能求冉轻轻帮他带话给殷华侬,冉轻轻没答应,但也没说不行。
走进寝殿,殷华侬果然昏迷在榻,额上放着一块冰帕子。
“王上。”冉轻轻唤他起来喝药。
许是听见她的声音,殷华侬终于从昏昏沉沉中醒来。
他烧得有些糊涂,忘记两人之前的争执,还对她笑了笑,还问她:“小花,我这是怎么了?”
冉轻轻怕刺激了他,只好说:“你生病了,不肯喝药,我只好亲自喂你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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