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梦有所思。
她曾为梦内的彪悍而心存愧意,没料,午睡间隙便自行编好了圆满后续。
梦里诸多细节,恰恰与近日琐事对应。
如从裴大夫口中听说长陵岛、从书楼拿下的《脉经》、三公子送赠药膏、恐吓小孩子“腿不长”等……
嗯,有点意思。
推开门,乐班子的小丫鬟递上一桐木匣:“林姑娘,有人给您东西。”
林昀熹愕然道谢,掩门开启,无从辨别是喜是愁。
内藏一青瓷小盒,另叠着遗留在宋思锐手上的医书。
三公子真是死缠烂打不知羞!她不便原路退回,只能暂且收下。
“……数者腑也,迟者脏也。数即有热,迟即生寒……”
她翻了几页,深觉读时无比顺畅;看了一遍,字字句句如曾烙印在心,几乎达到能背诵的程度。
难道……她还具备“过目不忘”的本事?
逐一翻阅《脉经》、《截骨秘要》等书册,林昀熹看得入神,浑然不觉天色渐渐暗淡,更连屋外乐工、舞姬们进出声也恍若未闻。
“林姑娘……”门口再度传来叫唤声,“王爷派人传话,今夜设宴明湖东桃杏林,请您速过去一趟。”
林昀熹险些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晋王不是勒令她“严苛律己”、“低调度日”么?也曾放话无须她当乐师,何以没两日便要求她赴宴?
无暇细想,她匆匆换了干净素雅的衣裙,由女婢引入主院。
春夜月华薄薄笼罩后花园,广池边粉花如雾,朦胧了枝头的璀璨灯火。
石亭外设有十余人的小型宴席。
最先入目的,是陪坐席末的三公子宋思锐。平日展露的锐气褥刀剑入鞘,余下温雅淡然之态。
随后,她才留心主位上身着暗紫缎袍的晋王、如冷脆寒玉般端坐木轮椅上的世子,以及正滔滔不绝的黛袍老者。
此外,席间还有一位白袍年轻人,修眉朗目,正是白天在府医院外驻足的俊美男子。
恰晚风拂过,落英簌簌而下,宋家兄弟和白袍青年不约而同转目,以深邃眸光牢牢锁定她的所在。
瞧这阵势,那白衣公子……也是被她勾引过又抛弃的人之一?
林昀熹顿觉呼吸有形,梗在喉咙。
···
“以老朽看,世子已在内院呆了整整一冬,现下春暖花开,乃踏青好时节……闲来外出散散心,有助精神康健,身心舒泰。”黛袍老者捋须笑劝。
宋思勉心不在焉,随口应允:“谢霍太医提点,思勉得空便去。”
“千亩花海正处盛期,本王建议大家登高远眺,再赴西郊别院小住几日……”晋王望向左侧女眷,”谢家丫头们同来,可好?”
宋思锐乍闻父亲欲邀请谢霍两家的亲友同往,分不清是老人家一贯作风,抑或临时起意。
宋思勉沉吟半晌,未置可否。
晋王又道:“林家丫头也一并去走走。”
林昀熹垂首候在宴席外的幽暗处,闻言一怔,只得硬着头皮,迤迤然上前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大人、诸位公子千金。”
柔柔灯辉融合了皎皎月色,映照她影青褙子、绣有银线繁花的月白罗裙,如梦如幻;勾勒出她娟秀绝俗的侧颜、抚腰长发,宛如误入凡间的仙子。
光华流丽又不染纤尘,令人气息为之一颤。
晋王微笑不语,似观察在场者的反应。
宋家兄弟均揣摩不透父亲反常举动,默契地谨慎维持沉默。
林昀熹未获赐座,不得不窘迫立足原地,忐忑等待尊者发落。
缄默中,席上一杏色绸衣的女子娇柔淡笑:“阿微,好久不见。上回赴宫宴,未能到访,听说你曾为大伙儿高歌,绝妙歌喉绕梁三日……倒让我很好奇呀!”
言下之意,竟叫她当众献唱!
宋思勉艴然不悦。
在他认知中,阿微是他囊中物,唯独他才有资格命令她做事;就算三弟企图相争,他亦未真正退让。
而宋思锐眉峰一凛,静候林昀熹的反应,再从中相帮。
林昀熹下意识窥向宋思勉。
她只记得住那首《定风波》,据称还是三公子帮忙改的,上回已让世子大动雷霆之怒……她傻了才会当他之面重唱一遍。
然则她该如何婉拒,才不致得失任意一方?
“谢姑娘请慎言。”
率先发话者,居然是那位白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