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他重复了他师父的话:“是他比是别人好。”
蔺舍之看了杜三思一会儿,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把手里的茶饮尽了,放下茶杯,走到麻将桌旁边。此时这一把还没结束,蔺舍之拍了拍一个师兄的肩膀,说道:“你腰椎不好别久坐,去活动活动,也让我玩会儿。”
那师兄让开座位,蔺舍之就正对着穆易棱。他身形瘦削,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睛瞟着牌,脸上看不出一点内心情绪。
“小穆,舍之打牌打得可精了。”让出座位的师兄开玩笑道:“他总算牌,我们都不爱跟他玩。”
嚯。夏殊在心里惊叹,果然金钱攻势是万能的,这么快就有师兄怕他输得难堪向着他说话了。
夏殊看着穆易棱,发现自从蔺舍之坐下,他抓牌打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把本来想拆了放水的牌又放了回去。穆易棱手指肚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还没等蔺舍之打出一张,他手指一弹,把自己的牌挨个拨弄开。
“自摸,十三幺。”穆易棱看着蔺舍之友善微笑:“真不巧,蔺师兄刚来我就胡了。”
自从坐下就没怎么赢过的穆易棱,抬手就赢了把大的。蔺舍之也不恼,把钱递给他结算。
其他两个坐在桌边的师兄相互对视一眼,他们刚还以为穆易棱不太会玩,所以才频频输钱,但现在看上去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夏殊坐在穆易棱身边能看到他的牌,发现每一把穆易棱要么赢,要么宁可拆了自己的牌,也绝不让蔺舍之赢。也不知道这是较的什么劲。
夏殊看了一会儿,被厨房里飘出来的肉的香味吸引了。她悄悄溜到厨房,发现红烧肉已经出锅,盛在大碗里,摆在厨房的角落,还没端到餐桌。
她蹑手蹑脚捡了个小碗,挑了两块看上去又顺又好的。在厨房的师兄看到了也当没看到,都由着她偷吃。夏殊从小到大经常干这种事情,在上桌前神不知鬼不觉叼快肉,偷吃的时候往往比正式吃的时候感觉香很多。
但这次她没有直接把肉送到嘴里。把小碗放好后,轻手轻脚跑回到穆易棱身边。
“跟我来厨房干点活。”夏殊拉拉他的袖子:“让别人玩会儿。”
有人接了他的位子,穆易棱跟着夏殊来到厨房。他还以为真有什么力气活需要他帮忙,谁知夏殊对他挤眉弄眼,掏出装着红烧肉的小瓷碗。
“你先尝尝。等上桌就抢没了!”她神秘兮兮的,递过来一双筷子,期待地看着穆易棱。
穆易棱不爱吃肥肉,从来不吃红烧肉。但看着眼中冒着期待的小星星的夏殊,觉得她像个偷偷储藏食物的大仓鼠,甚是可爱。他加起一块放在嘴里,匆匆忙忙嚼了几下,觉得有点腻,并不是很得他心意,属于那种放在饭桌上他绝不会动筷的菜。
刚咽下去,就感觉夏殊拉了拉他的衣角:“是不是特别好吃!”
“嗯,好吃。”穆易棱夹着剩下的那块,塞到了夏殊嘴里。
夏殊眉开眼笑:“那我再给你偷一块。”
穆易棱:“...别,没多少,给师兄们留点吧。”
可别了。收了神通吧。
“放心吧,你不喝酒一会吃饭我给你挡!”夏殊舔了舔嘴角,口气义薄云天:“我可能喝了,他们都叫我孔雀。”
“孔雀什么意思?”穆易棱不解。
“孔雀开瓶。”
真是好破的包袱,不愧是说相声的。他伸手用拇指擦了一下夏殊沾了红烧肉糖色的嘴角,触到唇边手指迟疑了一下,又蠢蠢欲动想亲一下,刚离近一点就被夏殊眼神警告了。
二人在厨房里旁若无人腻腻歪歪,突然听到有敲大门的声音,门外的人像是有什么急事,敲门又急又重,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焦虑。夏殊忙把碗放下,自言自语道:“夏倬不是说有考试晚上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从厨房里跑出去接她弟弟,手里还拿着筷子,穆易棱也跟着她出来。结果门一打开,从外头跑进来的却不是夏倬,而是一个穆易棱没见过的、二十多岁穿着枣红色大褂的青年。穆易棱不认得,夏殊是认得这青年的,他刚入社三、四年,常驻晓月剧场,平日里说不上多稳重但也不冒失,今日却慌慌张张跑过来,直奔他本队的队长。
“师叔,剧场有人闹事,我们几个控不住场,剧场经理让我赶紧找能主事儿的人。”他脸上一层薄汗,急得胳膊都打哆嗦。
一屋子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本来在和杜三思说话的夏长庚走过来用手扶着青年:“你慢慢说。”
长庚社一年都没有几次事儿,今日早入门的师兄都不在剧场里压场,难得聚在一起,偏偏就出了问题。杜三思走到他师父旁边,直问道:“同行吗?”
“不是,就是有个大哥,坐第一排,喝多了吵吵嚷嚷打电话。姜远哥第二个节目,被搅得说不下去了,师哥在台上说让他保持安静,语气也挺客气的,结果那人特别横。台上台下对了两句,他直接扔了个茶碗,砸了姜师哥的头...”
他喘着粗气说到这,屋子里的气氛瞬间炸开了,一屋子人全都变了脸色。
“伤怎么样?”夏长庚眉头紧锁。
他话还没问完,穆易棱就听到夏殊“嘶”了一声。他侧脸一看,刚才还一脸傻笑一边跟他开玩笑一边偷吃肉的小姑娘眼神变得可凶,好像松开链子就要咬人。
“打120了,血怎么捂都捂不住...”那还穿着大褂、刚从台上跑下来的青年口干舌燥:“那人还没走呢,说什么他花了钱来看相声结果被骂了,今天得给他交代。那人还说什么他上面有朋友,今天给不了满意的交代明天就叫文化局的人过来封场子。”
夏长庚还没说话,夏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好大的能耐!”
那被打的人比她小一辈,是夏长庚徒弟的徒弟,平时学东西特别勤快,台下腼腆不爱说话,夏殊可喜欢逗他玩了。听到他让人打了脸,破了相,说不定会落疤,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往门外走。
跟她一起动作的还有杜三思,他拎起自己的衣服眼神阴沉得可怕,恨不得飞着过去讨说法。
穆易棱一把拉住夏殊,几乎同时,坐在麻将桌旁边的蔺舍之推开凳子快跑几步伸出胳膊拦住了杜三思。
“师父,我去吧。”蔺舍之也没多着急,眼神清明,和明显上头的杜三思形成鲜明对比。他说话不急不缓,但让人格外信服,边说边在杜三思肩头推了一把:“没事,这点小事用不着你,陪师父待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蔺舍之想,杜三思要是能把在感情方面的过分稳重匀一点到平常就好了。从福利院的时候,他还不叫杜三思,就属于“路见不平不拔刀赤手空拳硬刚”的人,现在也没变。
若说杜三思是长庚社的招牌,是近年来最火的演员,是未来长庚社的接班人,那蔺舍之就是招牌的影子。没有哪个东西没有影子,影子是最重要却也最不重要的东西。
他前脚刚带着来报信的青年出门,穆易棱就松开了拉着夏殊的手,走到夏长庚旁边恭恭敬敬不知道说了什么。
“哪有让客人去的道理?”夏长庚挑眉看着他。
但穆易棱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夏长庚终于点了点头。他给了夏殊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跟着蔺舍之出去了。
第67章 蔺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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