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只能这么做了!
第93章 来迟
大批侍卫已被遣去岐阳宫, 而皇帝早已回到了御书房中。
天寒又雪,身子再好的人也免不了感到冷瑟。此刻, 皇帝披着大氅坐回了龙椅, 令两侧伺候的太监将火盆中的银炭烘得愈暖。
可这火盆烧得再旺,白玉的地砖亦是冷透膝骨。李淳与福昌公主一并跪在下首, 俱能察觉到这自脚底蔓延而上的寒意。
李淳臂上的伤已经处置过了, 用白纱包扎了起来。他垂着头,大气不出,眼珠瑟瑟抖抖, 心中已难以保持镇定。
但他虽慌乱,与福昌相比, 却已算是沉稳。他的妹妹福昌公主, 早已哭的不成形, 此刻弓着背,细细地抹眼泪, 衣襟湿了又干, 抽噎之声不绝。
李淳听到她哭, 便心烦意乱;可在眼下这节骨眼上, 又无法张嘴喝止她。
——哭?!哭什么哭!背叛了母后,出卖了岐阳宫,还哭!
他在心底烦躁,更是翻来覆去地惊忧,不知接下来会如何。若是母后将此事一力揽下便好了,那他终究能将自己摘出去。可母后若是一时崩溃, 将自己也招待出来了,事情便糟糕了。
“朕险些误会了络儿。”皇帝的叹息声自上首传来。
李淳懵了片刻,嘴唇哆嗦了起来。
“父,父皇……”他的心底有巨大的不甘心。
眼看着与储君和帝位只有一步之遥了,他当真是不甘心这些东西再落回李络那小子的手里去。
“父皇,便是母后做错了什么,可此时也不能断定太子并无反心。”李淳咬咬牙,心一横,决定豁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将李络拖下水,至少要往父皇的心中扎下怀疑的钉子。
“若是太子忠心耿耿,又如何会传来他与洪致庭联手的消息?他为何…不出面与父皇解释?!”
李络迟迟不出现,这便是他最大的劣处。
若不心虚,为何不致以书信?
但李淳知道,李络是无法出现的。此刻,他应当早就被洪致庭连人带马扣押在了近北;别说是书信了,能有一条命留着便很好。李络如今活着的意义,便是交出太子的信物,以此证明洪致庭的手中当真有太子。
想到此处,李淳的心中稍稍有了点底气。
虽说出了些意外,可事情到底不至于全盘皆输。母后与福昌都不能用了,那他也尚有几步残棋可以走。
如是一想,李淳镇下心来,道:“父皇,请您细思儿臣之言。若是李络问心无愧,缘何不现身呢?”
话音刚落,李淳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道淡薄的嗓音:“大殿下如此记挂孤,倒是叫孤受宠若惊了。”
这声音颇为耳熟,却叫李淳的面色刷然纸白,浑身发抖。
十六椀花门敞开,身着松玉色华袍、外披鹤翎大氅的青年,倏然跨入了殿宇内。他冷淡着眉目,发冠与肩上积着淡淡薄雪。“大殿下,孤就在此处,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是李络。
是本该身在近北,被洪致庭扣押住的李络。
李淳的眼瞳急遽收缩而起,透着不可置信的惊恐之光。原本□□的脊背,陡然如被抽去了骨头似地瘫下去,他哆嗦起来,质问道:“你怎会在此处?!你怎会在此处!李络!”
最后的呼号,颇含恨意。
“孤如何不能在此处?”李络的唇边挂起轻描淡写的笑。
“你不该在这里……”李淳喃喃说着,身子区下来,两手撑地,“你应当在近北才对……你在这里,洪致庭手上的是谁?”
“这,孤又如何知道呢?”李络居高临下地望向他,眉宇间,竟已有几分胜者的怜悯之心,“孤既在此处,也不知道那洪致庭是与谁合的谋,帮谁谋的反啊。”
李淳闻言,浑身瘫软,犹如一盆烂水。
龙椅上的皇帝默默起身,面色中盛满讶然。
“络儿,你……”
“父皇,儿臣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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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傍晚时,京中的雪停了。
朱家的花园之中,冬梅积了素雪,银装皑皑,一片秀丽之姿。可如此诗情画意,却无人驻足欣赏。几个丫鬟形色匆匆穿过花下,端着新熬煮的药盏与两碗汤膳,过了小径,直往二小姐朱嫣的屋檐下去了。
“琴儿姐姐。”端着药碗的丫鬟到了朱红门扇前,小声地唤道,“药熬好了,还请小姐趁热服下吧。”
门帘一撩,二小姐的近身丫鬟琴儿露出了脸面来,形容有些憔悴。她接过了药碗,呵了一二口气,道:“将这些汤膳放到暖阁里,我来伺候便是。小姐经不得惊动,你们快下去吧。”
“是。”
小姐是定下了名分的未来太子妃。可这几日,外头却频频传来了太子谋反的传言。三日前,也不知是否因忧思过度,朱嫣竟发起了烧热,在床上闷了一天一夜,才终于退了这高热。
万氏急的心急如焚,请来了好几个大夫,想着法子调理宝贝女儿的身子。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叫朱嫣的身子恢复了些。
琴儿端着药碗步入了屋内。她用小瓷勺试了试温度,淡吹一口气,才捧着这药碗穿过珠帘,近了床榻前,道:“小姐,该喝药了。”
青纱帐后,朱嫣正倚在软锦垫上垂目看着一册书卷。
她长发披散,昔日姣美的面容略显苍白,一副淡淡的病气,看了便叫琴儿心疼。可她心知这也是无法,小姐忧虑太子,寝食不安,如今能平淡地坐在此处看书,已是极大的幸事了。
朱嫣听见琴儿的话,放下手中书卷,问道:“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了?”
琴儿迟疑,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又赶紧将药碗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