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把弟弟还给我?”
真是个戳人心窝的句子。
偏生靳时平平淡淡的说出来,不夹情绪也不露态度,句子里的问号便成了扎人的刀。
父亲深深地叹息一声:“伊柏在重症监护室。”
他略顿,似乎觉得不该说出来,但还是继续下去:“医生抢救回来,说是还有生命体征,但内脏破裂,依旧有生命危险,而且最关键的……他本人没有求生欲望。”
“之所以还吊着一口气,只怕是想见见你。”
靳时摇杯子的手略顿,嗤笑一声,满杯的酒见了底:“所以这才是你打电话的原因?”
“这是你姑姑说的,她现在晕过去了,我想……”
“别把手机给伊柏。”
父亲犹豫着,那边响起来脚步声,大概是往重症监护室移动:“可伊柏最惦念的人是你……我还是……”
“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别把手机给伊柏!”
靳时声音倏忽尖锐起来,语气失了控般的烦躁:“你想干什么?你想让他听到我声音然后安心去死吗?”
那边像是被他怒气森然的腔调吓到了,嗫嚅着,但始终没有再开口。
崩溃只是短时间,靳时转瞬冷静下来,冷冷的吐字:“我会回去的,你不用操心了。”
他挂了电话。
瞿宁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她也不打算主动说话。她明白失去至亲的感受,任何人说任何安慰都是无用,只有无言的陪伴能起到那么一点点作用。
靳时瞥了她一眼,疲惫地开口:“抱歉,我不是很喜欢宣泄情绪。”
瞿宁摇摇头,很想告诉他不用在这个时候还顾及别人的感受。但他这性子,只怕此刻也听不下去,于是只拿纸杯磕了磕他的杯子:“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喝酒喝到醉了一天。”
女孩一杯下肚,黯然的笑了笑:“只要活着就总是有希望的。”
靳时低着头,眼圈顿时就红了。他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皱了皱眉,把所有情绪都咽下去。
依旧没哭。
“我从没想过他会寻死。”一瓶酒磕到底,靳时终于谈起一点,“我没见过比他更尊重生命的人,见我小时候揪花芽都会阻止,说长成的花朵可以摘,但不可以破坏花的生长周期。”
“他劝了我无数次好好活着,劝到我从没想过,他也会有想死的一天。”
“我刚才一直在想,我知道我家里人固执到什么地步,既然这样,我早些回去会不会改变这个结局。”
瞿宁默默地给他倒酒:“不会的。”
“对,不会的。”靳时眼睛失了光彩,恹恹道,“根深蒂固的腐朽,只有死亡才有足够的力量拔除。”
“……但我可以陪着他的。就像当年他那样。”
他声调立马变了。
“可我没有。”
瞿宁没有接话,她知道再说什么都只会加深他的自责。
窗外光线减弱,照在窗帘的阳光已经染上淡淡的暖黄,到黄昏了。
瞿宁带的叁瓶富士金襴都见了底,这酒再怎么清甜也是40度的烈酒,她自己没怎么喝,可见压在靳时心里有多少从没对外人说的负面情绪。
叁瓶才被灌醉的青年半垂着眼睛,后背完全倚在墙上,半晌,沉沉地睡了过去。
女孩等了五分钟,确定他是真的深睡,才揉了揉酸麻的腿,把酒瓶收拾起来。
“……叁十天。”
瞿宁盯着地面上的纸杯。
她纸杯前还有小半清澈的酒液,被她不小心撞了下,酒液顷刻晃动不已。
“……你要回去了啊。”
她一直在想这段注定是分别的艳遇能持续多久,偶尔错觉是明天,偶尔又错觉还有许许多多个明天,现在时间给了她答案,仅仅叁十天而已。
瞿宁望了眼窗外,她知道如果不抬头,接下来会是一场失声痛哭。
但时间依旧在继续,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