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他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
“我想在座的所有人都有过生病的经验。”杰森再次开口,但是这一回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公关讲稿,“其实一开始产生症状,我们自己都有感觉,也许只是特别累、喉咙突然有点刺痛,或者关节酸痛,但是有多少人会在这些症状一产生的时候,就直接吃药休息,而不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继续上班上学,告诉自己忍一忍过两天自然就会好了。”
底下的群众一片沉默,但杰森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多么热烈的回应。
“有个词专门用来说明这种察觉自己健康状态的能力,叫做’病识感‘。具有完全病识感的人知道自己的健康出了问题,并且愿意配合就医改善问题,具有部分病识感的人知道自己病了,但是不觉得自己需要帮助,或者他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却不认为这是生病,因此也不会寻求帮助。最可怕的,是完全没有病识感的人——他们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问题,甚至会反过来指责那些想要帮助自己的人。”
从群众的表现可以看出来,有些人已经开始带入自己的生活经验,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大部分的人都是属于具有部分病识感的类型。
“哥谭,孕育了我们的这座城市,她也病了。而她同样也缺乏病识感。”杰森知道这话听起来像什么,像那些成天喊着“城市病了,我们要治愈她”,却从来没有作为的政客,“她的缺乏病识感表现在每个市民的漠不关心上,从我们的长辈,到我们自己,太多的人选择将这座城市的疾病扫到地毯下眼不见为净,以至于这座城市产生了无形的禁区,比如犯罪巷。只要不接近那里,不要和那里出身的人来往,生活还过得去就行了。这样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那个地方‘出生的人,就注定上不得台面?犯罪巷的居民,真的就全部都是罪犯吗?”
有一部分的宾客露出了不太舒服的表情。
“各位来参加这场开幕式的路上,应该有看到这一路上的商家,民宅。你们或许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个标榜鼓励初创公司发展的孵化器,会选在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区域,而不是商办云集的区域。”杰森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丢下有一部分的人已经暸然于心的答案,“其实这个地段,也是犯罪巷的一部分,可以说是广义的犯罪巷。那些商店,有的是已经存在了好些年头的老店,也有近几个月才开张的,看准了未来人流增加,消费需求激增而提前来抢攻市占率的。你们来的路上,如果有去买杯咖啡,吃个点心,帮你们服务的咖啡师还有服务员,或者是便利店里收银的小弟,都是犯罪巷土生土长的居民——顺带一提,我个人超级推荐莎曼莎的苹果派,传承三代的美味,如果你还没尝过,等一下典礼结束之后,旁边的点心吧就有供应,一定要去尝尝!”
VIP席上,有些人的脸色已经发青了,却不得不在公众场合维持自己的形象。让杰森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你们可以不用回答,但是在心里问问自己,帮你送上餐点,说’祝你有愉快的一天‘的服务员,他们有什么特别可怕的地方吗?散发着’罪犯‘、’下等人‘的气息吗?要我说,你真的这么厉害一眼看出潜藏的罪犯,怎么不快点去GCPD报导打击犯罪啊?肯定大有出息啊!”
“所以为什么要把孵化器设址在此?为了要让更多人——更多思想相对灵活,相对不迂腐的人有足够的动机走到这个区域,让更多人’意识‘到这里没有什么张着血盆大口准备把纯洁无辜的你们一口吞掉的妖怪。也要让那些扎根在这里的人,那些眼神里面还有光芒的孩子、青少年,可以’意识‘到自己是有希望的,让他们看到不是只有自己被生活打趴在地上,犯罪巷之外还多少人过着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却情愿放弃那些光环即使跪在地上也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让这道隐形强两边的人都意识到,我们哥谭人的韧性和骨气是一样的。”
“即使你的起点超烂,你有一个赚不了几毛钱,还酗酒打老婆的爹,你有一个把工资的一半都花在嗑药上的娘,还有一堆嗷嗷待哺的兄弟姐妹,生活就是屎一样的东西,你却不得不在这个屎坑里头忍着臭气把日子过下去。即使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不认同你的梦想,告诉你正确的路就应该是找个稳定高薪的工作,不要把人生最精华的十年二十年花在追求那些天知道会不会成功的东西上,你每天都被至亲好友唾沫洗脸到怀疑人生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学着前人去’复制‘那些成功案例。”
有些人,甚至包括一些记者和特邀来宾的眼中隐隐噙着泪水,隐晦地吸着鼻子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于这些人们,我不能保证你们将来的成功,但是我可以指一条求助的路——在那条路上没有人会嘲笑你的烦恼,没有人会鄙视你所受的煎熬,没有人会强迫把你和你的家切割,因为即使这个浑身酒气的爹有再多缺点,这些批评你的梦想的亲友有多么自以为是,他们都是你的根,除非你自己选择抽离,否则就算以外力将你们切割,你们的心仍然系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