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贺宝冉生气了:“你单说我可以,不许说徐立延的坏话!”
原来小孩子都把实话当成坏话。蔚宁笑笑。但离别在即,他今天不想跟贺宝冉斗嘴,于是认真问了一句:“你就没有想过跟徐立延一样尝试一下演戏?”
“我不会啊!我不会演戏!”贺宝冉很紧张,连话都磕巴起来:“我、我很笨,我觉得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徐立延从来不跟我讲演戏这些事,他可能……可能也觉得我笨,听不懂。”
贺宝冉支吾了几声,又满不在乎地补充道:“还有啊,我觉得演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导演说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有徐立延说的那么有趣。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都老大不小的了,还一门心思想做演员,不务正业……”
看贺宝冉年纪轻轻,明明自己才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还学着大人的口气教训徐立延,蔚宁觉得很好笑。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不是的。演员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导演的牵线木偶,剧本的傀儡,很多人都这么以为吧。但是你要这样想,那就错了。”
第23章
“演员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物种,常年在理性和感性中游走,在经验和本能中摇摆不定。一个经验丰富的演员对于表演常常手到擒来,让你觉得他演什么像什么。但他自己本身又会觉得经验是一种梏锁,需要他在演绎中去寻求一种毫无经验的本能反应。同时,演员还是一种语言,沟通编剧、导演,和观众。如果说编剧承担了最初的从‘无’到‘有’的创造,那么演员就从这个小小的‘有’开始,完成了它从点到面的具化。如果说编剧有着无穷无尽的想象力,那么演员也同样有着无穷无尽的创造力。他们不是麻木的、僵化的,他们拥有着随时将寥寥几语转化成一个连贯表象的能力。你不亲自去尝试,你就永远体会不到演戏的魅力。”
蔚宁一句一句慢慢说着,仿佛从字里行间找到了很多很多年前他初为演员时的心情。那个时候他什么也不懂,每天都在惶恐中被导演推搡着前进,直到去南市参加试映会,影片播完,在导演激动的眼神和观众们经久不绝的掌声中,他才知道自己很棒,很优秀,第一次对演员这个身份产生了认同感和无法言喻的骄傲。多少年了,他以为已经干涸的憧憬,在他临近中年的时候回到了他尚是少年的体内。心底的热泉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喷发,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怀念,又无比新奇。
贺宝冉沉默着,没有出声,似乎在咀嚼着蔚宁的话。很久很久过后,他两眼放光,像是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兴奋地对蔚宁说:“你说得太对了!其实最厉害的不是导演,而是编剧,对吧?编剧写什么,演员就得演什么,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蔚宁心里一个咯噔。他是想趁这个机会,引导贺宝冉的目光焦距到演戏上来。如果能劝动对方早点磨练一下自己的演技,那再好不过了。反正最后都要转型,教育从娃娃抓起,也免得将来那么难堪。哪知他说了这么多,偏偏对方耳朵漏风,把不爱听的全给过滤了,就一门心思盯着编剧不放,让他白白浪费口舌。
上一世,蔚宁有幸看过贺宝冉的剧本,虽然某些点子和段子写得还挺有趣,但无逻辑、无主旨、无中心,只能用“狗屁不通”四个字来形容。就这样,他还觉得自己天纵奇才,日夜创作,妄想着再度爆红。蔚宁曾以为转行做编剧是顶流团队想出的一种营销炒作手段,没想到贺宝冉这么早就有了这个念头,难道命运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吗?
蔚宁看着贺宝冉,突然有点感慨命运的残酷。只是就算有心,凭他现在自己都一无所有的状况,根本扭转不了什么。
其实蔚宁很喜欢贺宝冉。小孩子没什么心机,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不管是未来的顶流贺冉,还是现在跟在徐立延身后哭哭唧唧的贺宝冉。他不知道这么一个稀罕又单纯的孩子,在面对将来不可避免的一夜爆红后一落千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时候在他身边的,会是谁呢?还会是徐立延吗?如果不是徐立延,那么徐立延为什么会在他坠落的前夕,奋不顾身地拉他最后一把?如果是……已经三金在手的徐立延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沦落到退圈开小超市、让人观光打卡、受万人耻笑的地步吗?
当徐立延从贺宝冉的房间里出来,蔚宁明白的不单单只是一件事。他几乎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为什么贺冉退圈后要在东市的金顶山湾门口开他的小超市,因为徐立延就住在那里。
虽然直到蔚宁重生,徐立延都还是单身,但娱乐圈里大龄单身多,隐婚的更多,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最后结局如何,他只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这孩子就跟徐立延有了交集,那么上一世,他就足足爱了徐立延二十年,甚至更久。贺宝冉在他甚至还不识爱恨的年纪,就已经定下了他大半生的牵挂,那该是多么的长情啊。
***
送走贺宝冉,《云雀》剧组也很快迎来了全组杀青的日子。
吃过杀青饭,大家各自道别。蔚宁带着一堆阿黄哥塞给他的纪念品回到临港。司秦没有和蔚宁同行,而是跟谢非渡转战南市,准备去大恒时代谈一下电影的宣发。钧宝诺跟着他们蹭了一趟头等舱,回南戏等着毕业。司秦将电影的后期工作全权交托给了应阑。应阑通过上学时结交的人脉,将电影的特效交给了华市相熟的某家后期公司制作。为了方便随时交流,加上徐立延也回到了华市备考,应阑在中影旁边租了一间房子,开始剪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