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走过来握了握姜鹤冰凉的手,想要安慰她几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望了眼顾总,后者目光沉沉地回视她。
姜枭从进了医院,看见他以前见过的阿姨盖上沾血的白布就开始哭,八九岁的小孩对于死亡的概念一团模糊,完完全全的恐惧笼罩了他……最后顾母不得不先放着相比之下冷静一些的姐姐,先把弟弟搂进怀里低声安抚。
大概五分钟后,顾西决来了。
来到急救室门前他的眼睛里就再也没放下过其他人。
三两步冲到坐在靠墙椅子上低着头的小姑娘面前,将蜷缩成一团的她拥入自己怀抱里,只觉得抱入满怀冰凉。
他的心也仿佛跟着一同跌入冰湖。
“姜鹤。”他轻唤她的名字,明知得不到回应。
指尖托起她的面颊,他稀碎的吻落在她茫然的眼上,大手抚着她的背,他只觉得唇瓣所及之处没有一点人体该有的温暖。
这让他的心脏疼痛到近乎于接近骤停。
不想让她再独自坐在冰凉的医院座椅上,顾西决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拦着她的肩膀让她的脸深深埋入他的颈窝。
过了很久,他感觉到放在他胸前的手畏缩地动了动。
而后,泛白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握住了他衬衫的一颗扣子和一小片布料。
“……是我让她九点必须回家。”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如同夜里楼道阴影处小动物发出的微弱声音……如果不是此时她贴着他的耳边,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听清。
“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回来需要多久的时间……还,还跟爸爸,一起威胁她。”
说这两句话仿佛已经花费了她全部的力气,说完之后她就彻底陷入了沉默里,成了一个哑巴,灵魂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就仿佛他怀中抱着的只是她的躯壳。
大概是一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
姜院长走在最前面摘了口罩。
与此同时,顾西决只觉得他抱在怀里的人像是濒死之鱼忽然遇水一般跳了起来,吓了他一跳,而她已经双脚落地向着不远处身穿手术服的中年男人奔去,然后一个急急的刹车。
“……爸爸?”她看上去是想拉他的衣袖,但是犹豫了下,她没有这么做,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一侧。
在后面目睹了全部过程的顾西决再次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锤了一般,他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连撒娇都忐忑犹豫,那是该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暂转icu监控,”姜院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中的坏消息,“能不能挺过去,能不能醒过来都是未知数……我们作为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最常用的话最后变成了说给自己听,姜院长面对女儿瞬间明亮又猛地黯淡下去的瞳眸,忽然对那些他曾经无数次面对的病人家属有了感同身受的心酸。
身后的医护人员推着仪器设备和医疗用具车陆续从手术室里出来。
姜院长伸手扶了扶女儿的肩膀:“她们都喝了酒,而且喝得不少……阿鹤,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
他的话尚未说完,原本蜷缩在顾母怀中的姜枭却突然有了反应。
“为什么不关她的事!如果不是她天天要跟妈妈吵架,妈妈也不会家都不愿意回!如果不是她打那通电话要求妈妈必须九点回家,妈妈也不会出事!”八岁的男孩像是一颗小炸弹似的猛地窜起,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冲到了姜鹤的跟前,他伸出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她!
她站在那本来就头重脚轻,听见自己内心在煎熬的困惑被揭穿,她茫然地想着“果然大家也这么认为是我的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腰间就被猛地推了一把!
“你还我妈妈!”姜枭愤怒的尖叫声中,她站立不稳向后倒去,也不知道碰到哪了,只听见金属倾倒落地发出巨响,伴随后脑一阵剧痛,眼前短暂地陷入一片漆黑……
周围的所有人都惊得跳了起来!
她只感觉到自己第一时间就被抱起来抱入一个她熟悉的怀抱里,大概是有人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
用力眨眨眼,眼前的黑暗被驱散,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痛了她的眼睛。
与此同时脑后又一阵刺痛同时袭来,她狠狠皱眉伸出手拍了拍他紧绷的肩部,“顾西决,”她声音干涩沙哑,“我头疼。”
她看见他的下晗紧绷得仿佛随时就要断掉。
目光扫视周围这才发现她大概是后跌撞倒了护士推的一架器械推车,各种器械散落一地,车轮子在空中飞快转动。
她抬头看了眼顾西决的眼睛,总觉得他已经快要被自己吓死了,又有点后悔自己吓他干嘛,于是停顿了下,又说:“哦,其实也没那么……”
她最后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
少年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挪开了些,她看见了一片刺目的猩红。
姜鹤有些傻眼。
而站在不远处的姜枭也傻眼了。
被拽着肩膀一把拖向身后,脸上就被一巴掌打得整个麻掉,他抬起头震惊地对视上父亲那双包含愤怒的眼睛。
“姜枭!看看你什么样!你就是被你妈惯的害惨了!”父亲如雷的怒喝中,小男孩愣了三秒,然后“哇”地一声,在恐惧之中痛哭出声,如同鬼哭狼嚎。
他顾不得大牙都被扇得摇摇欲坠满口血腥,崩溃地转头,跌跌撞撞地扑进不远处少女的怀里!
“姐姐对不起!”带着稚气吐字不清的哭声中,他抱着少女的腰,鼻涕眼泪糊了她胸前全部都是,他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的浮木。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要推你,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要没妈妈了吗……你痛不痛?!真的对不起,我知道妈妈的事其实不怪你,我也没有真的要那么用力推你……姐姐,妈妈会不会醒不过来,我害怕,我不要做没有妈妈的小孩!”怀中的小破孩语无伦次,抱着她的力道近乎于让她窒息。
姜鹤脑袋针扎似的一阵阵疼,她伸出手想要拍拍姜枭的脑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抖得不像话,最后落在他小刺猬似的脑袋上,强行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她眼眶红得如同下一秒便能滴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大人上前七手八脚地把惊慌失措 乱成一团的后辈们分开。
姜鹤感觉到自己被顾西决抱着,整个人腾空起来。
他步伐沉稳地由急诊医生引领着往外走,那沾着血的掌心就贴着她的腿弯,红色的血液蹭了她白皙的小腿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