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元红铭没有喝醉也没有在牌场,整个人清醒得很,言辞间语气态度也好了很多,好得就像他那天打着奶奶生病的幌子骗走元幸2000元一样好。
通话中,一直是元红铭在说话,元幸一直保持着沉默,紧紧握着手机一言不发,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结束都是元红铭单方面地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甚至还跟他说了新年快乐,而元幸也什么都没记住,只记得最后关头元红铭的话。
“他说了什么?”王愆旸把语气放温和了问元幸。
元幸紧紧握着手机,飞快地眨着眼,抑制着自己想哭泣的冲动。
“……说,他问我,问我想不想回家,看,看看奶奶。”
说完这句话后,元幸使劲地挤了挤眼睛。
王愆旸内心复杂得很,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在听了许久元幸的呼吸声后,他这才开口,问:“那……小元幸你想回去吗?”
元幸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一想王愆旸看不到,于是回复:“……想,想回去,但是……”
元家因为有元红铭这么个东西,日子一直过得十分拮据,同村其他人家早就盖了新的房子,元家则一直住在老房子里,从元幸出生起到他离开来京城打工,老房子的模样从未变过。
到三年后的现在,说不定那窗户上的木雕都还是元幸记忆里的模样。
门口那棵从元幸出生时就种下的银杏树,也不知现在会有多高,有没有超过元幸的身高也不得知。
不仅是这颗银杏树,还有院子里由母亲亲手种下的各种花卉果蔬,都承载着元幸童年时的美好回忆。
这些在他回忆里代表着奶奶,母亲和亲情的一草一木,放在此时却显得万般无力,没有寄托也没有依附,就算摆在元幸面前,他都未必敢多看几眼。
作为家中独孙,元幸理应在奶奶刚去世时回家守灵尽孝,但种种原因,导致他一直没有回去,甚至到前几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但他理应回去。
王愆旸是不相信元红铭这个糊涂了近半个世纪的人会突然良心发现,关心元幸愿不愿意回老家看看奶奶。
他能在元幸奶奶去世后压住这个消息,继续拿亡母的名号来骗儿子的钱,他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于是王愆旸继续问元幸:“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么小元幸?”
元幸说:“还,还有,他说我要是想回去的话,就让我,汇,汇钱过去,他,他说我不知道回去的车,说帮我买票。”
果然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要钱。
奶奶去世的消息已经被元幸得知,再打着原本的旗号已无法要到钱,所以元红铭就只能换一种方法,就像12月那次要的2000元数目过大,以奶奶生病为由打个感情牌罢了。
元幸手头的钱并不多,之前那个2000元的漏洞现在还没有填上,即便如此,昨天下午王愆旸从老家赶回来后给他包的数目不小的红包,抵好几个月的工资的红白也被他婉言拒绝了。
红包还在王愆旸的大衣口袋里,露着红色一角,王愆旸低头看了一眼,深呼吸来抚平心中的烦躁。
自己的小星星过得谨小慎微,而那边却有人渣一而再再而三地变着法子来吸血。
“你给了吗?”王愆旸问。
元幸在那边直摇头:“没,没有的,汇款要第二天才能,而且的,我……”
他还是想在月底的时候能拥有一个愿望,一个由开心先生来实现的愿望。
后半句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留给王愆旸一片寂静。
“元幸?”王愆旸以为是信号不好,疑惑问。
然而没有回应,同时“通话结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再打工区时,得到是对方已关机。
一颗心瞬间又提了上来。
在王愆旸已经开了门打算出去时,元幸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
“开,开心先生,我的手机它,它刚刚没电了。”元幸断断续续说,“我,我充了电的才打过去的,已经很晚很晚了,开心先生你,睡的吧,我也打算睡了的。”
“在家等着。”
受够了心情的起起伏伏,王愆旸不顾元幸的推辞,又一次开车去了元幸家。
雪停,虚散的积雪早已被过往车辆碾压瓷实,放慢车速后顺利抵达元幸家楼下。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五楼那个小窗的灯光被满窗的白雾所隔,仅能看到一点点光,但在黑暗寒夜里已经足够了。
上楼时,楼下的吵闹声和直播的声音嘈嘈杂杂,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明显。纵使王愆旸每次来元幸家都会被楼下这些邻居给吵到,已经熟知了这些存在,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到了五楼,合不严的门缝里露出微弱光芒。
王愆旸轻轻敲了敲门,唤了一声:“元幸。”
屋内立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门开,元幸怀抱着小白狗,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外的人。
看到王愆旸的第一眼,元幸瞬间恢复了精神,伸出暖烘烘的小手拉住王愆旸冰凉的手,把他往屋内带:“开,开心先生。”
即使几个小时前才见过一面,此时见面还是让他无比开心。
因为自己的手过于凉,王愆旸抽出手关上门,语气略带责怪问:“大晚上的怎么不问一句就直接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元幸朦胧着眼,又要去拉王愆旸的手:“我,我知道开心先生,要来的。”
把手拉过来后,元幸继续说:“而且,而且我听出来声音了的。”
温暖的体温传来,从掌心和指腹处逐渐消散寒意,王愆旸哭笑不得地看着元幸用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左手,问:“总是拉我的手做什么?这么凉。”说着又要抽出手。
元幸眼疾手快地又将王愆旸的手往回拉了拉,他小声说:“凉,凉才要牵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