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主在心里暗骂了简西一句,又腆着脸讨好地冲那些倭国人笑了笑。
“我们大佐想请你们戏班去军部场戏。”
为首的那位尉官很是傲慢,大有班主要是不答应,就要用强硬手段抓人上门的意思。
“这……”
班主犹豫了,他不敢拒绝这些行事作风狠戾的倭国人,可另一边已经收了别人的定金,要是放了人家鸽子,恐怕会影响杏芳园的声誉啊。
此时最紧张的就要属孟小平和那几个刚来戏园不久的杂役了。
几个样貌寻常,体格强壮的汉子用很隐晦的视线交流了一番,在倭国人看不到的角度,手悄悄地伸向了衣襟内。
去了倭国人的司令部,那可真叫在劫难逃了,现在至少还能拼一把。
“我们戏班早就定下了那壮生意,恐怕不好推拒,我和你们的向山大佐也是朋友,这样吧,不如我留下来,大佐想听戏,着实不需要太多人,而且我相信,大佐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孟小平从马车上下来,他的话让那些原本准备拼一把的汉子愣住了。
“那怎么行呢。”
有一个不太能沉住气的青年紧张地说道。
孟小平应该算是他们此行除了简家家眷外最要紧的人物了,孟小平要是出事,他们此行的任务就不算成功。
“放心吧,蒋老太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不会计较我不能到场的事。”
孟小平语气轻松地说道,让原本对那汉子态度有些狐疑的倭国人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其实这是最好的办法,为防止走漏风声,他们秘密潜入四九城,来的人手并不多,而眼前这群倭国人装备精良,且一旦动手会引来更多的倭国士兵,也不能保证班主等无辜华国百姓的安危,孟小平的挺身而出,成了解决这个危机的最好方案。
看着依旧笑的云淡风轻的孟小平,这些汉子的心情无比沉重,如果可以,他们宁可用自己的性命交换。
“这……”
几个倭国人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似乎也有些忌讳往日向山大佐对孟小平的友善态度。
“一个人,怎么够呢?”
这些士兵也曾陪向山大佐听过几场戏,也知道一场戏不可能只有一个角儿。
一听是要去倭国人的军部场戏,在场的这些人都很不情愿,唯独小豆子人小胆大,平日里又粘着孟小平,主动要求留下来。
小豆子心想着,去了蒋太爷家,有那么多师叔师姑们在,他未必能够混到一个像样的角色,可要是留下来,他就能完完整整唱上一段戏了。
“胡闹,你那点本事怎么好在人家军部开嗓。”
孟小平的情绪有些失控,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戏班主品出了一些东西。
“小平哥,我……”
小豆子想说,自己的基本功已经练扎实了,他能够上台了,可话没说完,就被戏班主打断了。
“你小平哥说的没错。”
戏班主的眉头狂跳,他无儿无女的,除了戏班,就属几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最重要,而小豆子的年龄最小,戏班主平日对他看似管教严厉,实际上最疼的也是他。
“大顺,我跟小平留下来,戏班就暂时交给你了。”
戏班主沉声说道,戏班主也是从小练的童子功,云锣、堂鼓、撞钟……样样精通。
“徐叔。”
孟小平声音艰涩,看着那个早已长出白发的老人,心中钝痛。
此刻,他多想告诉这些人,走!全都离开这里,除了他,谁都不要留下!
“唱戏也不能少了二胡啊,蒋太爷那儿也不是特别要紧的,徒弟啊,师傅就留下不走了,你可别砸了师傅的招牌啊。”
又一个老师傅主动提出要留下来,这个戏园就像是一个大家庭一样,彼此之间无比熟悉,尤其这些老成精的家伙们,在戏园子里看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表演,孟小平刚刚显露出的一些破绽情绪,叫他们心中警醒起来。
在这个二胡师傅之后,又有几个老师傅主动站了出来,其中还有一个已经不再上台,基本只负责教徒弟的老武生。
倭国那些士兵并没有察觉这里头的奥妙,他们只觉得唱戏这个行当就应该越老越精湛,只当这个戏班子的人很上道,知道把最好的人留下来。
戏院里的其他年轻人没有老一辈机敏,就算有觉得奇怪的,这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觉得这次出城难免舟车劳顿,自个儿的师傅们留在城里挺好。
“师傅,我舍不得离开您。”
小豆子没能顺利留下,有些委屈地拉了拉戏班主的衣摆。
“乖乖听你师叔师兄们的话,小豆子,你是孤儿,之前师傅总想着或许哪一天你爹娘就回来找你了,只给你取了个名儿,却没有给你一个姓,以后你就跟我姓吧,叫徐豆儿,你就是我的儿子啦。”
戏班主收养了好些孤儿,那些人要么喊他叔,要么喊他师傅,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收养过属于自己的子女,他给了小豆子姓,就是真的认了这个儿子,让他传递他们老徐家的香火。
“爹!爹,您真的认我了,我早就想喊你爹了。”
小豆子的眼睛泛着光亮,兴奋地直接蹦了起来,一点也不认生,张口喊了好几声爹。
戏班子里的人都为这一幕感到高兴,那些留下来的人也跟着乐呵,看着因为有了爹满面笑容的小豆子,眼底却是满满的悲怆。
戏班子的人带着装有“行头”的箱子走了,孟小平告诉倭国的那些士兵,最好的行头在戏园子里,那些人也没拦着,只是带着孟小平一行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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