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写的回信。
这次换他快步走向她,按上她将要合上的书,他问:你是谁?
值班班委凑上前要替她回答,没开口就被他瞪退。
事情其实有点复杂。双手搭在栏杆,远眺夕阳的女士幽幽说。
距离我突兀地来到十年前,已经过去几个小时。新换的5G手机并不能像它吹嘘的那样完美向下兼容,不管重启多少次,反复开启飞行模式多少次,唯一的变化就是逐渐减少的电量。
家是不能回了,但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对回去也无济于事。这时我瞥到眼熟的校服,立即决定干脆去曾经上过的学校看一看。
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低估了十年间家乡的变化。连问好几个人,就是找不到学校在哪里。
冬春交接的季节,气候寒冷干燥。连着打几个喷嚏,我感觉喉咙有点痛,但是买水的时候还是习惯性选择雪碧。
瓶子在架子中倒下,撞上玻璃卡住,朝下看原来这不是第一个卡住的瓶子。
这可是我翻遍全身找出来的钢镚儿啊!我恨恨拍打玻璃。
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来的声音响在耳畔,转身我看到披挂单肩包的学生指指按钮。
十年前的我或许认不出十年后的格瑞,可十年后的我肯定记得拒绝自己的初恋混蛋啊!
虽然这个拒绝是我的误会,虽然解开误会后我被迫跟他在一起了,但这不妨碍我看到他就想报复回来的心情。
我能不能做作业?着实不想阅读茶几上的书籍,我抱着书包问格瑞。
这种情况下做让人头秃的物理题似乎都不是折磨了,看到格瑞点点头,我几乎是感激地拿出作业摆开。
一本本资料砸在茶几激起的轻风,足以吹起单薄纸片。
把五叁放到桌上后,我傻傻看着飞在半空的纸片。薄荷色信纸打着转,不屈不挠靠近房间内另一个人,最终落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前面。
在我站起身惊呼出声以前,就有修长手指捏起信纸一角。
这是什么?男人举着信纸并不打开,径自问我。
搞什么!没有被同年级的格瑞缠上,就要倒在未来的格瑞身上吗?
或许他早就忘记自己曾经收到的这封信了,嗯,他一定记不得了。
啊这是……是……我拼命思考,突然想起入学时的时间信箱,这是我写给未来自己的一封信!
男人点头,随手就要打开。
你干什么?我站起来,打算绕过茶几。
既然你在这里,那十年后的你很有可能到了过去。这封信凭你是无法交给未来的自己的吧。格瑞依旧是那副稳重冷静的语气。
那你也不能——也不能就这样看啊,又不是你写的。我嘟囔。
格瑞合上信纸递过来说:那我不看,你念,我记下来转告给未来的你。
在他望向我的这一瞬间,我忽地感受到时间带来的差距。
不是在镜子中偶然的一次注视,发现的成长。
不是逐渐长长的头发,拔高的身形,嬉笑追打着跑过的时光。
他的目光更加成熟理智,含着包容却不容抗拒,我找不到曾经的格瑞的影子了。
我不想念。我紧拽衣角,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变得更加成熟,像个可靠大人的格瑞,会后悔在高中的时候用一篇长长的排斥的冷漠语调去拒绝一个女生吗?
为什么不想念?他问。
就、没有原因,反正我也知道未来的自己在做什么了,而且这封信回去也会放到时间胶囊里,当然是等未来的我自己去打开更有意义!我拼命找借口。
垂着头的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气,但我抬起头格瑞又是平静的脸色。
你觉得我是谁呢?
漂泊的云朵遮蔽残阳,天台顿时昏昏一片。我转身凝望立在阴影中的少年,沉沉夜色升起,为他镀上一层淡淡微光。
他看向我,神情难得疑惑,他回答:我不知道。
我微笑继续问:你希望我是谁呢?
初涉情网的少年,不知如何去表达情感,只会笨拙地捧出一颗诚挚的心。
他还没有成长为那个拥有足够耐心,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大人。他现在一定还很困惑,为什么满怀爱意写出的回信并没有得到期待的反应。
他不可避免惶恐于青春期女孩子的多变,递信时眼角飞红目光水润眉眼含情,一片脉脉似水温柔,转身就会去喜欢上更加新奇的事物。
所以他全身心地关注着侧身座位的一举一动,从纸张的摩擦声与众多呼吸声中辨出那个独特的气声,在心里暗暗加以描绘。
是我的信上写错了什么吗?是我的某句话伤害到了她吗?他无从得知。
很羡慕风,羡慕它能撩起你柔软的额发。
跨越冬季的春风温柔吹起两人的头发。
格瑞睁大双眼,吃惊地望着陌生又熟悉的女性念出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含弄的话语。
想等待太阳,等待它描摹你发光的脸庞。
余晖透过层层云朵照下,把每个人的脸颊烘得温暖柔和。
无需羡慕风,无需等待太阳。
将手掌轻轻放在女孩的头上,看她被泪水浸得更加鲜红的眼角,像个受到伤害强装不在乎的小孩,也本来就是个小孩。
他俯下身,耐心地温柔地再一次重复他当时的回答。
若你愿意,我想只在你眼中。
难以置信的女孩几乎要撕开手中的信纸,她反复告状一样指责一样说:你不是这样写的!你不是这样写的!
最终视线凝固在信的末尾,那是少年的他压抑的暗潮汹涌而出的证明。
而她从收到信开始就昏暗沉重的天空,终于明亮起来。
你——谁叫你!写得这么靠后!奔流而出的泪水弱化指责的力度,女孩一边呜咽一边说。
看到泪水茫然无措的少年只能傻傻握着手帕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