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会”什么?爱德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他原本惬意地躺在稻草屋顶上的身躯神剑僵硬了,下一刻他便记起了儿时因这句断句而牵肠挂肚支配的恐惧,气不打一处来。
爱德华.艾利克平生痛恨两种语癖:一是说话带着超过50%的形容词副词的;二是话不说完、屁不放顺,硬要给人猜谜的。然而,豆儿顶顶痛恨的便是这种垃圾出版社的垃圾排版与垃圾校对。书本身就已经算得上可笑了,还偏偏要把完整的句子给一截为二,上半句光秃秃的前提留在上册的尾声,下半句句子落在了同系列的下册——爱德华他没有下册,谢谢。
少年人气得把书蒙在脸上,仿佛童年有过的愤恨此刻又将他带回了童年:爱德华变成了那个会为一句没能印出来的句子而魂牵梦萦、夜不能寐的小孩子,变成了活在自己狭窄的小天地里而对世界好奇又哀怨、排斥又憧憬的小人物,那里没有眼下复杂的花花世界,那里也没有罗伊.马斯坦古——想到这,他越发愤懑了,像一个被拼命摇晃过的汽水瓶,偏偏被木塞子堵得死死。
罗伊.马斯坦古,跟踪狂,事后男,潮火柴。
手上的这本书是前几天不知怎么从茶几底下翻出来的,书页陈旧发黄,封面积满尘埃,赫然印刷着《AHowBook:toBeeAScientist》这样具有上世纪70年代地摊风格的花哨书名,并在爱德刚才收拾行囊的当会儿重新进入了他的视野。爱德抱着看笑话地心情把书和行李箱带到了门前,然后抱着书爬上了屋旁的谷仓顶上读了起来,并时不时发出欢乐的嘲笑声。收拾完东西后,马斯坦古便在物理上不见了踪影,在精神上全方位盘踞。
爱德漫无目的地骂着垃圾排版垃圾印刷,漫无目的地想着罗伊。
“跟我一起去吧,爱德华。”爱德看着头顶的枝丫,默默地念叨。
一个自己不曾真实了解之人的真实一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他经历过怎样痛苦的、甘甜的体验?他见证过怎样深刻的、肤浅的人事?他是怎样的家伙……难道都不会觉得好奇嘛?
当然会,一切的伊始来源于这个问题,但又并非到此为止。后面跟随着一连串数不清的想法和疑问——他喜欢念什么类型的读物、尝什么口味的冰淇淋?他的夜晚是被什么样的梦所充斥、他又充斥在谁的梦里?他人生的轨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如今和自己的缠绕在一起?——环环追问、自问自答。
疑问与不解密集无序,交织在一起贯穿了对方漫长的时间和零碎的细节,焦躁不安地在河床爬行,寻找着释怀的出口。
回到最开始,看客眼里的舞台早已打好灯光,故事的两位主角已然登场——谁知主角本身还未能用具体的姓名代替对方的称号,一个裹着风尘仆仆的冰雪和失望孤独的内心,另一个无暇收拾自己凌乱的衣衫和枯萎的内心。那个时候的爱德华站在罗伊两米远的地方斜睨着他,暗地里揣测着眼前这位陌生人的过去与现在,暗地里称呼他叫“事后男”,暗地里想着这家伙比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迷人好看。而真相似乎又不止于如此,远不。
回答无疾而终,问题悬而未决。
“你竟然一个人在上面?”
根本不算问句的问句。爱德懒洋洋地侧过身,从稻草堆积的屋檐上往下看。春晖熙暖明媚,原本光秃秃的枝丫暗暗鼓劲着抽出浅绿色的嫩芽,爱德视线周围如是被纤细的黑色枝丫和星点的绿色包绕,而不久前正在思量的对象正巧站在画面的斜下方。他歪着脑袋、捧着手机,这个失踪了半个多小时的家伙俨然是突然冒出的一部分,一脸戏谑地仰视着自己。
一小块粉红色的光斑透过枝杈映在他左眼角白色的皮肤上。
爱德华熟视无睹地回去继续看手上那本没什么可看的破书,摆出一副坚决到底的样子。
下面的人却不肯就此罢休。
“原来你说的谷仓顶就是这里啊?”罗伊打量了一下,“骗人的吧,这里还真的能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吗?”